随着东部地区煤炭资源日渐枯竭和国家能源开发战略西移，鄂尔多斯盆地内晋陕内蒙古交界处成为全国主力产煤区之一。目前在神华集团神东公司的许多主产矿区，随着开采力度的加大出现了许多塌陷区。塌陷区地表裂陷、地下水位下降、地表建筑坍塌，群众因丧失了基本的生产生活基础，不得不搬迁，不少群众生活十分困难，塌陷区治理与补偿问题和由此引发的各种矛盾日趋尖锐——煤挖走了，地上面的人日子将来如何过？
尽管国家吸取老煤炭基地塌陷的教训，确定了“谁开发、谁治理”的原则，然而由于相关法律规范尚未完善，新塌陷区仍在重复着昨天的故事。依据“约定俗成”的规矩，企业每采一吨煤支付的塌陷补偿为0．2元。然而，吨煤2毛钱，能否买断塌陷区的未来？
“种房”比“种粮”多
在神华集团东胜煤田补连塔矿区，随处可见荒野中一处处孤零零的“半拉子”民房，这些房子是村民为了向煤矿套取补偿费而赶建的。因为盖起来不是为了居住，而是为了得到塌陷补贴的“收成”，所以当地一些干部群众形象地称之为“种房”。内蒙古伊金霍洛旗乌兰木伦镇上湾村党支部书记郭快乐说，前一阵子“种房”的人特别多，好多人就那几块砖、几块水泥预制板，今天搬到这儿，明天挪到那儿，企业采煤塌到哪儿，他就追到哪儿“盖房”。“种房”的现象风行了一阵子，矿上承受不了，就出台了一个办法：凡是临时“种”的房子，每平方米的塌陷补偿费只给80块钱，这只够“种房”的工钱，这样才把这股风气制止住了。
郭快乐介绍，现在东胜、神府矿区较为统一的塌陷补偿标准是“每吨煤2毛钱”——企业每生产一吨煤向相关的塌陷区付0．2元。但这个“2毛钱”也是约定俗成的，没有任何一部法律法规作依据。另外，还有水地减产补偿、房屋塌陷补偿等，执行起来更为“灵活”，甚至同一塌陷区内村村之间都标准不同。
因为没有权威的补偿依据，采煤塌陷区的群众与企业之间往往难有信任感、相互埋怨。上湾村白家岩社塌陷区移民赵美荣说：“按照吨煤2毛钱的标准，算下来一亩地补偿714块钱，除上税和采煤留下煤柱子之后是513块钱。我们算过账，他们一吨煤卖四五百块钱，给我们补两块钱也不多。”
神东公司一位负责人说：“现在塌陷补偿没有国家统一标准，村民闹事大多数是因为补偿问题。上湾村村委会主任武占华说：“不少人为补偿问题去北京、自治区上访，有时联合起陕西那边的农民上访，陕西那边上访比这边劲头更大，经常是成群结队几百号人上北京。”
郭快乐表示：“要让我说，现在给的2毛钱也没依据，上访的群众要求6块钱也没依据，国家应该给出个依据。我认为现在煤炭行情这么好，企业的效益这么好，应该由政府出面再让企业拿出一块资金来。”
靠“土办法”平衡企业和群众间利益
由于没有权威及统一的“依据”，塌陷区补偿问题多依靠乡、村与企业间商定的“土办法”来解决。
准格尔旗川掌镇勿图沟村地处准格尔煤田腹地，全村总面积34平方公里中，含煤面积为30平方公里，分布着伊泰集团等几家地方煤炭企业。村支书千巴音说：“2004年，村里和煤矿成立了联合党支部，搞村企共建，所以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着来。”
千巴音说：“举个简单的例子，村民用煤，我们这儿是不花钱的。从他来开煤矿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谈好条件——村民们烧炭不能花钱，每户企业都出点煤，发成煤票，一年一次往下发。在村的企业每户拿200吨，村民们凭煤票到煤矿上去拉煤。今年企业的效益不错，我们又给增加了100吨煤票。我们以前是强调民用煤只能自己烧，不能卖。今年这300吨，实际上全村有100多吨就够烧了，其余的200吨就卖了。一个矿一年最少也净1000万，你拿这么一点来增加村民收入，也不多。”
在塌陷区水地减产补偿标准上，不同企业、不同村委会的做法大相径庭，有的每亩地500元，有的写明了补偿若干年，有的没有明确，上湾村补偿是每亩地600元。在这项补偿的谈判中，双方发生了分歧，企业坚持采空后10年左右地下水可以得到恢复，而村民认为不可能。最终协议是这样写的：从2004年度开始补偿，直至水位恢复到能保证灌溉时为止。郭快乐说：“这个协议我们签得是最好的。”
可是“土办法”也有失灵的时候。郭快乐告诉记者，村里好容易和企业商定了补偿办法，多数村民也同意了，可是武家梁自然村的一些农户不同意，企业派人来丈量需要补偿的土地面积时，几次都被村民赶了出去，直到今天事情还没有办妥。
千巴音说：“现在国家没有明确的规定，就是我们村里自己灵活地把握这个事，希望国家能规范一下。”
水断了、地陷了、树死了人怎么办
在神东公司开采较早的陕西省神木县大柳塔镇和中鸡镇，地表土地支离破碎。中鸡镇訾家村66岁的訾德忠老人一见记者就唠叨：“后悔了，这地方不如不开矿，现在是地不能种，水吃不上，人还得往外搬。”訾家村21户人家已经搬迁下来7户，没有搬下来的人家地也全种不成了，由于搬迁标准低，訾德忠只好用塌掉的老屋上的椽檩在搬迁点盖房子。他的两个儿子搬到安全地段新建的楼房中，每家背上了四五万元的债。“新建的楼房又贵，种地又远还不能养家畜，断了财路，真不知他们怎么活。我们这辈人好说，再过十几二十年煤挖完了，子孙后代怎么个活法，不敢想。”
郭快乐说：“要是眼前看，2毛钱也不低，最主要的问题是塌陷对土地是一种毁灭性的破坏，今后这些人的出路问题是个大事。公道地说，我们这个年龄的人问题不会太大，但是小的一茬子……吨煤2毛钱，算下来大概一人是2万多块钱，但不是一次拿到，一年年地给，到煤全采光了才给完。拿上这2毛钱，无法发展生产，什么也干不成，就是叫我们饿不死，却甚也干不成了。”
因为采煤塌陷，上湾村2000年耗资30多万元上的自来水仅使用了3年就全部报废了，现在连水源地都塌了，尚没来得及搬迁的村民吃水要到几公里外的地方去驮。武家梁村村民杨子华说：“我们雇了个三轮车拉水，拉一次是40块钱。一次也就拉一立方米多一点，还有100多个羊，每天拉一回。”
记者看到，杨子华家的房前屋后种了大量的果树、枣树，大约有几万株。他说：“全是自己种的。前几年枣熟的时候掉下来，漫山遍野都是。现在地塌了、水干了，果树快死光了。”据当地村民们观察，塌陷对生态的影响很大，采空区的树在塌陷的当年问题不大，但是在两至三年以后要彻底死亡，成片死亡。
不少村民已经意识到生态环境恶化的威胁，却对此无能为力，多数人的想法是“一走了之”。准格尔旗川掌乡勿图沟村支书千巴音说：“现在农民们也认识到了——这个地方的煤也就是10年20年就挖完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开煤矿这个良好的机遇，想方设法多挣点钱，要不然，到挖完的时候再醒悟过来就晚了。”据了解，勿图沟村已经“以工业为主”，村里下井采煤的有五六十人，更多人攒钱买了矿车、挖掘机，在煤矿挣钱。千巴音说：“最看好的出路就是挣下两个钱以后，进城里面住变成市民，工作也在城里找。”
伊金霍洛旗乌兰木伦镇一位副镇长说：“这些年煤炭行情好，企业开采强度也越来越大。我们附近的神华集团马家塔露天矿，原来定的30年采期，现在开了8年已经没了。将来煤采完了，企业一走，失去生存条件和不再享受补偿的农民走不了，包袱甩给政府，地方政府就开始倒上霉了……”
希望国家制定合理补偿依据
目前神东集团每生产吨煤0．2元的塌陷补偿标准是在上世纪90年代商定的，而且仅限于塌陷区，周围一些水源枯竭土地无法耕种的村庄因没有出现塌陷，就得不到补偿。另外，地面建筑物特别是生活住房坍塌补偿也是上世纪90年代的标准，到如今这个补偿标准远远不能弥补开采造成的严重损失。矿区群众希望国家尽快出台新的补偿标准，给群众合理的补偿，安置失去生产、生活条件的群众也要尽快有章可循。
晋陕内蒙古交界地区的能源开发区生态原本十分脆弱，随着开发程度加大，地质灾害日渐加剧，由于地下水枯竭，地表植被大面积枯死，生态环境破坏严重，但目前采空塌陷区没有明确的生态赔偿机制。
采访中一些干部群众建议，国家在规划和建设开发区时，应将地质灾害防治和生态环境治理所发生的各项费用列入项目预算，当前应确定合理的吨煤生态和地质灾害补偿标准，提高采煤补偿标准，加大开发区生态建设与环境保护力度。同时可将资源税率与资源回采率和环境修复情况挂钩，按资源回采率和环境修复指标确定相应的税收标准，资源开采率越低，环境修复程度越差，资源税率就越高。无论中央和地方企业，都应执行国家标准。
作者：：杨宁 殷耀 刘军
（来源：经济参考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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