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向永 郝涛违章建筑“新田园别墅山庄”
订单农业坑害农户
“如果不是种土豆受骗赔钱，我这房子早装修好了。”1月6日，襄阳区张家集镇韩集村村民刘志顺指着家里斑驳的墙壁，语气愤怒。
2002年，刘志顺在镇政府的“号召”下，和襄阳区新田园公司签订合同，种了7亩土豆。合同规定由襄阳区新田园公司提供种子、化肥和技术支持，并按最低保护价每公斤0.6元回收。可是该公司不但没有提供技术支持，到了收获土豆的时候，还以各种借口拒收。
像刘志顺这样的农户，在张家集镇有近千家，遍布韩集、宋营、施营、张咀、汪庄等村庄。他们种植的土豆面积多则六七亩，少则一二亩。据统计，新田园公司卖给张家集农民的土豆种子多达17.5万公斤，种子款价值16.75万元。而该公司实际收购的土豆仅有1.75万公斤，合计人民币不足5000元。张家集镇近千农户因为种植“荷兰七号”土豆，直接损失估计达100多万元。
张家集镇农民受害尽管不轻，但相对于整个襄樊市的受害情况，也只能算是冰山一角。
记者在该市樊城区、谷城县进行采访时了解到，早在襄阳区新田园公司和张家集镇农民签订农业订单之前，襄樊市新田园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市新田园公司）已分别与保康县龙坪镇、樊城区牛首镇、宜城市郑集镇以及谷城县冷集镇的数千农户签订了萝卜、土豆、毛豆和包菜的订单合同。然而到了农产品收获的时候，市新田园公司寻找各种借口，违反承诺或者压低农产品的等级、价格，甚至干脆拒绝收购。导致谷城县冷集镇双桥村农民种植的几百亩甜玉米全部老死在田里；保康县龙坪镇和樊城区牛首镇种植的上千亩萝卜堆积在地头腐烂；宜城市郑集镇种植的土豆和毛豆也无人收购。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当年这些农户之所以损失巨大，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按照合同规定种植的“荷兰七号”土豆，无行无市，连菜贩子都不肯收。
但是，张家集镇一位副镇长却这样告诉记者：“其实农民损失并不大，土豆卖不出去可以自己吃，还可以喂猪喂牛……”
给该镇农户提供种子的新田园公司又怎样说呢？1月7日，记者电话采访了原襄阳区新田园有限公司总经理范希海。他以自己上任晚，具体的事情不太清楚为由回避问题，而且一味强调，新田园公司通过张家集镇政府将“荷兰七号”土豆种赊给农民，镇上至今还欠着新田园公司9万元种子款。
而记者的调查结果是，所有受害农户种植的种子大都直接或间接来自襄樊市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不可思议的是，根据襄樊市种子站出具的证明，证实该公司并无经营种子的资格。但就是这样一家不具经营种子资格的公司，却从襄樊市农科院下属的襄樊金色田野种业科技有限公司购进未经检测的蔬菜种子80吨，价值11.85万元。
不仅如此，经向襄樊市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职工证实，该公司还把正规厂家生产的便宜种子，换成“三无”包装卖出高价，赚取高额利润。
瞒天过海欺骗政府
襄樊新田园的目的还远不止此，根据当地政府对农业企业的相关持持政策，襄樊新田园实业公司于2002年开始，连续几年向襄樊市政府农办申报农业项目报告，申报材料包括2万亩无公害蔬菜种植基地，带动农户4840户，年产值5000万元等内容。其中，2002年申请银行无息贷款800万元，当年已经得到批准落实。
在张家集等地，和新田园公司签订合同数额较大的地方，都应该按公司要求树起一块“襄樊市新田园无公害蔬菜出口种植基地”的牌子。当地农民说，修牌子的费用比该公司用于收购的费用还高。
据村民们透露，每次市新田园公司总经理刘玉玲陪着上面的领导过来视察，看到这些牌子都要停一停。
但是，修牌子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好看。记者在当地媒体及政府农业网站中多次看到这样的报道，称襄樊新田园农业公司作为襄樊市重点龙头企业，有上万亩无公害蔬菜生产基地，年销售额几千万元，为襄樊市出口创汇等。
这“上万亩无公害蔬菜生产基地”，实际上就是那些数千户受害农民的地。记者在市新田园公司和区县新田园公司签的订单合同中看到：襄樊新田园有权使用签约伙伴的蔬菜生产基地，并对外冠名为他们的生产基地。同样的条款也出现在该公司和个体农业投资人的订单合同中。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襄樊新田园的目的还远不止此，根据当地政府对农业企业的相关持持政策，襄樊新田园实业公司于2002年开始，连续几年向襄樊市政府农办申报农业项目招告，申报材料包括2万亩无公害蔬菜种植基地，带动农户4840户，年产值5000万元等内容。据有关人员证实，2002年通过项目申请银行无息贷款800万元，当年已经得到批准落实。
不难看出，新田园公司的项目申报材料都是假的，惟有项目批准落实是真的。至此，该公司的深层用意昭然若揭。
那么，襄樊新田园究竟是什么公司呢？记者在工商局获悉，襄樊市有两家冠名为新田园的公司，一家是襄樊市新田园实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新田园实业），企业类型是有限责任，注册资金400万人民币，注册时间是2001年11月21日；另一家是襄樊新田园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新田园农业），企业类型是澳资，注册资金是1000万元人民币，注册时间是2001年11月27日。但是截止到2003年7月30日，一直是零资金到位。两家公司注册时间相差六天，总经理都是刘玉玲。
新田园实业和新田园农业又是什么关系呢？工商局的档案显示，襄樊实业是襄樊农业的股东，占襄樊农业30％的股份。根据襄樊华炬会计师有限公司出具的验资报告，襄樊实业的注册资金是由王正发和刘玉玲两人出资。然而在一份新田园实业的项目报告书中，公司的股东由原来的两位变为包括王正发和刘玉玲在内的18位。其中15位股东都是襄樊市农业局的干部，这些干部中出资最多的28万，出资最少的10万，总出资256万元，占总投资的63.25％。如果这些材料属实，襄樊实业公司就是襄樊市农业局干部控股的公司。
其实不然。2005年1月7日，记者找到襄樊市农业局种植业科科长张保清。有关材料显示，张保清以个人10万元入股襄樊新田园实业有限公司。但张保清告诉记者，当时局里有许多人入股，他便跟风交了2000元的入股股金。
问题逐渐清晰。一位法律界人士评价说，襄樊农业公司在零资金到位的情况下，分别和他人签订合同，难逃蓄意行骗之嫌。而襄樊实业公司的问题则更加严重，不但以假生产基地、假农业订单、假申报项目涉嫌骗取国家的农业补贴资金，而且制造农业局干部控股襄樊实业的假象，钻了襄樊市扶持农业公司的动态股权制政策漏洞。经有关人士证实，该公司连续两年获得农业补贴共计40万元，2002年襄樊市政府还借给新田园公司40万元。
至于该公司宣扬的出口创汇，一位知情人士向记者说，襄樊新田园成立至今，没有一个土豆一棵菜出口，而是发往广州市江南市场，批发给摊贩。
连环签约转嫁责任
农户和镇政府签购销合同，镇政府和襄阳区新田园公司签合同，襄阳区新田园再和襄樊市新田园签合同。这样一来，农户与收购产品的市新田园公司之间隔了两道坎。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尽管损失惨重，但大多数农户却选择沉默。原因并不复杂，以张家集镇的农户为例，他们和镇政府签购销合同，镇政府和襄阳区新田园公司签合同，襄阳区新田园再和襄樊市新田园签合同。这样一来，农户与收购产品的市新田园公司之间隔了两道坎。
区县新田园公司又是怎么回事呢？和市新田园是由市农业局干部控股的公司模式一样，区新田园公司由区县农业局干部控股。襄阳新田园公司、宜城新田园公司等都是如此。没有成立公司的县区如谷城县，订单合同也由农业局农业技术推广中心签。
按照这个模式，受害农户即使打算告市新田园公司，也要首先面对镇政府、区县政府和市政府，这就是农户无可奈何选择沉默的原因。
然而，区县新田园公司看起来也像是“受害者”。据张家集镇莫副镇长介绍，尽管镇政府直接起诉了市新田园，但官司至今没有结果，欠区新田园的种子款只能悬着。
由于谷城县冷集镇双桥村的受害农户不依不饶，后经襄樊市政府调解，要求谷城县农技推广中心和市新田园公司各承担一部分赔偿费用。然而，双桥村支书肖林能透露，赔偿金其实都由农业技术推广中心承担了，部分资金来源是每个月从职工的工资中扣除100元，至今还欠村里1.7万元，市新田园公司实际上并没有承担赔偿责任。
无疑，襄樊市新田园公司转嫁责任的手段极其高明，但并非天衣无缝，这条“缝”便是该公司与之直接签约的个体农业投资人。
2003年6月，个体农业投资人韩女士一纸诉状将襄樊市新田园公司告上法庭。随着官司的进展，该公司的问题逐渐一一浮出水面。除了上文提到的该公司涉嫌虚假注册、虚假出资，根据有关方面提供的材料显示，该公司在其提交给会计师事务所进行验资的银行进账单上，转出款项账户的账号经法院向银行查证，结果“账号不存在”。
令人疑惑的是，该公司至今没有受到任何追究。与此同时，该公司还以发展第三产业之名，修建了新田园别墅山庄，已开始营业。当地政府的态度如何呢？襄樊市工商局经济检查大队2004年3月起草的《关于襄樊新田园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利用农业订单涉嫌合同欺诈的情况汇报》，明确提到该公司在经营活动中存在涉嫌合同欺诈，超范围经营种子，虚假注册，官商一体等问题。有关领导则批示“此事说情人较多……需向市委、市政府分管领导汇报”。耐人寻味的是，时间已过去将近一年，却看不到新田园的问题有何明确结果。或许，没有结果本身就是一种结果。
《市场报》 (2005年02月01日 第三版)饱受农户指责的张家集镇政府
新田园公司要求地方政府修建的“生产基地”标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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