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桔子》是大芬村画家李济勇的作品。
一个占地4平方公里，仅有300多原住民的深圳龙岗小村，却云集了全国各地的画家、艺术家、画工超过5000人，书画工艺经营门店259家，每年数百万幅油画远销欧美，年销售额3000多万港元，销售份额占全球油画市场的60％以上……关于大芬有着这样那样不同的统计数据，惟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的确是艺术品市场的一个奇迹，一个值得我们关注的文化现象。
日前，记者来到这个被誉为“中国油画第一村”的艺术之地，感受了文博会之后的大芬，也带入了对这个艺术品市场的深层思考。今天的大芬从数量上说，仍然是行画的天下，行画给了大芬世界声名，也是大芬市场化存活的依托。相较之下，原创画还显得势单力孤，不太能成气候，但无疑将在未来赢得更多的支持与发展。
以生产行画赢得市场认可的大芬村将如何踏上明日之途，“大芬现象”能否继续辉煌，大芬的行画与原创画收藏价值几何，这些都是我们想要寻找到答案的问题。
过去
从仿制世界名画开始
要描述大芬的今天，必须回溯到15年前，从刚刚当选为大芬美术产业协会会长的黄江说起。
现年57岁的黄江被大芬油画村里的人称为“教父”，1986年他在罗湖区黄贝岭商场租下了600平方米的场地，带领60余名画工和徒弟作画，酝酿了今天大芬的运作模式。1989年，商城老板要把租金从4000元提到6000元，为了降低成本，黄江于是带领20多名画工和徒弟“空降”大芬，成为第一批艺术拓荒者。
按照黄江的说法，大芬村房价的便宜是其选择这个小村庄的惟一原因，而正是这个与艺术无关的因素把油画这个大芬村的原住民从来未接触过的东西带进了他们的生活，发展成今天这么蓬勃的局面。
从1989年黄江等落户大芬村，仿制的世界名画就通过香港的中间商向国外销售，获利颇丰。利润逐步提高，知名度也响了，客户订单越来越多。供需状况决定了有越来越多的画工进驻。“最鼎盛时期这里有上万人，村子里住不下了就挤在外围。”
直到今年11月18日，文博会的召开使大芬村的发展走上巅峰。作为文博会的分会场，千人油画创作表演、书画作品博览及展销、美术产业发展论坛、电视专题对话、大宗购销合同签订仪式、油画精品拍卖会，系列活动马不停蹄。由国家有关部门确立的“国家文化产业示范基地”也在大芬油画村正式挂牌。今天的大芬真的“火”起来了，但这背后尚有很多值得探究的现象。
现在
以流水线形式创作
文博会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了大芬，了解了大芬。但对于一些艺术品收藏者来说，大芬仍然是个“不值得一去的地方”。“都是行画。”一个慕名而去的藏家说，“价值近4000万美元的梵高《向日葵》满街都是，只要30块，听说一个熟练画工一天就可以克隆10幅以上。”
据一名负责带徒弟的师傅介绍，一个不需要有太多基础的学徒，被调教半年差不多就可以出师。“半年内每月学费约300元，出师后可以自己单立门户，也可以继续跟着师傅。”师傅接到的单会多些，但会从中提成。一位画廊老板透露，一幅开价百元左右的行画，徒弟约可得30元，师傅30元，画廊扣除装帧费用和顾客还价，大约也能赚10－20元。
大芬村一般都是家庭作坊式的画廊，一家家小铺子后面一个师傅带5－6个徒弟，也有像深圳集艺源油画公司这样的大规模行画制造企业。老板吴瑞周是当初跟黄江来的第一批徒弟，早已跟师傅一样封笔开画廊，目前公司已采取流水线生产方式仿制名画和制造行画。
“其实大芬的主要市场在海外，面对国内的零售量很少。”据介绍，批发价10多元的行画一般的海外客户至少要定几千幅，而较精良的上千元的复制品客户则会很谨慎地先定十幅左右。“订单多了，就要求扩大规模，这是‘大芬现象’一个重要方面。”
艺术创作在这里实现了流水线运作，对藏家来说是一件让他们无奈的事情，而对画商来说，他们觉得“流水线”规模还不够。吴瑞周就曾经遇到一个30万幅油画的订单，但因为没有足够的生产能力而拒绝。因为一旦接了单又生产不出，就很可能被竞争对手兼并。
未来
要摆脱小作坊经营
大芬究竟往何处去，行画产业与原创作品将呈现一个怎样的态势，是每一个大芬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国内北京、广州、福建等地都在兴建油画市场，国际市场上韩国对油画生产实行的现代化管理和大型流水线生产，更是大芬无法比拟的。目前大芬仍然能吸引一部分买家的主要因素还是在低成本和低价位。据一位画廊老板介绍，前些年500元一张的行画，现在只能以100元以内的价格出手。“单纯模仿制作行画是不够的。”很多大芬人都已经有了危机意识。
从规模上看，目前零散分布、各自为政的格局也已经束缚了大芬村的发展。“发展行画并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为什么不能整合整个村的资源摆脱小作坊的形式呢。”这一步或许由政府方面行政解决会很容易，但无疑依靠市场自身的力量会更符合大芬本身的经济结构。
“我们希望行画和原创画能实现双赢。”中国美术家协会辽宁分会会员、深圳美术家协会会员马英良表示，政府方面对原创画很支持，经常组织画家出去采风、进行展览。“政府希望我们这些画家能起到滚雪球的作用，带动更多的原创画家到大芬来。”
在文博会上有专家提出这样的蓝图，将大芬建成一个金字塔形的结构，下方是行画产业，是大芬的经济基础；上方是正在培育的原创画家，将提升大芬油画的艺术品位，树立大芬油画艺术品牌。
按预计，未来三到五年内，大芬油画村的画廊、油画门店、油画公司将达到上千家，从事油画创作、制作的画家、画师、画工及油画相关产业的人员将有上万人。
声音
行画大行其道 原创依势求存
“大芬真正的原创画家大约只有20个。”中国美术家协会辽宁分会会员、深圳美术家协会会员马英良告诉记者。与行画相比，原创画的数量和市场份额实在太小。
“我们不是想贬低行画，但如果从收藏价值而言，只有原创作品才有生命力。”深圳博丽雅艺术研究院院长、中国美协深圳创作中心一级美术师、油画创作室主任陈圻如是说，这几乎也是大芬村的原创画家异口同声表达的观点。
据介绍，目前大芬村的原创画家主要在深圳大芬文化实业有限公司的展览厅里面展览和出售自己的画。他们不太愿意去一些小的画廊跟行画放在一起出售，因为两种画“混杂在一起无法体现原创画的价值”。
大芬的艺术家中有一部分来自于其他省份，黑龙江省美术协会理事、黑龙江省水彩画协会秘书长李济勇就是其中一员。李表示，大芬对所有原创画家的吸引力来自于其大规模的人流量，他们都期望能够通过这一平台更好地展示自己的作品。
然而困难就那么清晰地摆在原创画家的面前。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画家表示，最初自己觉得市场是不重要的，但很快发现创作出来的东西能够理解的人都很少，更别说购买了。经济的窘迫让他开始每天十多个小时站在画布前流水线式的制作行画。在现在的他眼中，解决经济问题后才能谈到独立地、自由地创作。
即使不是从原创画家完全演变成为画工，也有部分原创画家是兼带画些行画的。“因为不用创作，画得快，也因为好销，可以维持生计。”
记者手记
行画的未来价值何在？
一个多月前，深圳博物馆展出了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品，其中既有达·芬奇雕塑《古代马》、米开朗琪罗《大卫》等真品，也有达·芬奇《最后的晚餐》、米开朗基罗《创世纪》和拉斐尔《处世的胜利》等复制品，引得游人如织。然而面对仿制品，部分观众感觉并没有如意想中的受到震撼，甚至有人在网上抨击，“看上去还比不上大芬的行画”。
贝利尼博物馆馆长路易吉·贝利尼先生对此作出强调，意大利的文物保护法规定油画名作真迹不能离境。但这次展出的复制品也都是十六世纪大师根据原件临摹的，所使用的材料的化学成分均经过了检验和认证，同样具有很高的艺术和收藏价值。
从中我们不禁开始了思索：复制画究竟是否有其价值？今天的大芬行画中高质量的作品，会不会将来也成为展出收藏的对象？
时间或许是验证的最好工具。
问题的关键在于，即使是那些由画家而非画工绘制的作品，其中投入的精力又能有多少？
事实上，大芬的画工们已经意识到生存危机了。吴瑞周厂房里的一名画工就明确表示，文博会之后，大芬油画村名声更响了，老板对画质量的要求无形中更高了。“竞争会更激烈，弄不好就可能被淘汰，所以我现在基本不画行画，一有空也自己画一些。”而有的艺术家更表示，一旦经济问题得到缓解，就会投入到原创中去，“毕竟那才是艺术的正道”。
回顾大芬多年来油画产业发展历史，其与深圳的经济发展轨迹有着惊人的相似。最初以低成本优势承接国际低水平的产业分工，积聚起自身的产业能量后，就开始谋求由低端到高端、由初级到高级的创新与发展。深圳市大芬文化艺术实业有限公司常务副总经理黄广才描述了近期大芬油画产业的变化，“大家都意识到大芬艺术必须自我提升，将原创作品与大芬行画区别开来，瞄准高端市场。行画会慢慢帮助人们提高欣赏力，起到逐步培育、慢慢提升的过程。提升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原创作品就会占领市场。”
专题撰文：本报记者 吕静莲 责任编辑：张克然 姚虹（来源：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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