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翔，是拿来追的(组图)

　　寻找2008

　　特约撰稿　汪小意　上海报道

　　方水泉有10个学生名额，输送1个补1个。他不肯定能在退休前发现新的刘翔，但他所培养的队员都将以刘翔为目标，追赶刘翔。

　　“希望高考后———可以为LX建好属于他自己的网站”，17岁女孩赫纳（网名）在QQ（一种网络聊天工具）的个人资料里面这样写到。

　　“LX”，指的是刘翔。这位年轻人不仅征服了体育迷，并且成功地让更广泛的人群为之痴迷。互联网上关于“刘翔是不是全国最帅”以及“哪位女明星配得上刘翔”之类的话题对于这位田径运动员来说似乎有些跑题，但这不妨碍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讨论。追星族们紧盯着“LX”的动向，比如，“刘翔6日11：25乘飞机往香港”这样的细节会有人向大家强调和报告。

　　记者原本希望跟赫纳索要刘翔的QQ号码，“不能破坏纪律，信息不能外流”，她回答道。赫纳并非在这次奥运会后才喜欢上刘翔的，最早注意他是在两年前。

　　显然，本届奥运会使像她这样的“翔迷”数量急剧增长，以至于此前在估计几百人圈子里流传的刘翔QQ号现在成为了不传之密。据说，刘翔的网名叫“亚洲飞人”，也有人说是“翔在飞”。

　　“谁都想把金牌放枕头底下，我只想银牌”

　　跟赫纳相比，上海男孩吴佑佳属于真正意义上的“追”刘翔。他今年21岁，跟刘翔同年。说起来，两人是同门，“结结实实地”在一个屋住了近3年，曾师从同一位跨栏“师傅”方水泉。

　　现在，已是江苏田径队重点培养对象的吴佑佳和刘翔只有在赛场上才会相见。

　　如果说，吴佑佳在跨栏赛场上曾赢过刘翔的话，也很短暂，那是在后者刚开始参加跨栏训练时。更多时候，包括现在，他都处在追刘翔的位置上。

　　吴佑佳比刘翔早一年进入上海市第二体育学校学习，1996年刘翔进校时他刚开始学习跨少年栏（比成年高栏低），但他发育比刘翔晚，个头也矮不少，这种先入门的优势没能保持几天。

　　2001年，刘翔崭露头角拿全运会冠军时，吴佑佳开始正式在江苏队练习高栏。这种后发劣势让他险些告别体育生涯。1999年，按体校有关规定，连续两年文化成绩不合格、在初三留级的他不能再在体校继续学习，如果不能进入上海市田径队，他基本就得考虑体育之外的出路了。那时的上海田径队跨栏名将如云，全国冠军陈雁浩宝刀未老，沈真声后来居上，刘翔逐渐成型，孙海平教练没看中身高不足1.8米的吴佑佳。

　　“师傅”方水泉却认为他是棵好苗子。在方的推荐下，当时在上海莘庄集训的江苏田径队带走了吴佑佳。现在，他长到了1.9米左右，拿过亚洲青年赛的第1，全国排名在前3名之内。

　　除了刘翔一枝独秀，上海队在110米栏项目上，老将陈雁浩退役，沈真声也因各种原因不再比赛。而江苏队拥有的3名110米栏选手一般都能进入全国前8名，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3个人加起来也抵不上1个刘翔。

　　吴佑佳现在可以在专门为全国前3名准备的食堂吃饭。他觉得这样的条件还不错。他训练之余在南京体育学院上大学。经过几年的追赶，他文化课成绩有所起色。和记者通电话时，他刚合上书本。每天晚上，文化课自修到20：45结束。他每年只能回一趟家，户口也迁到了南京。

　　吴佑佳有刘翔的手机号码，不过已很久没打过。成绩上的差距使他在心里悄悄较着劲。不过，他觉得运动员不拘小节，到了赛场，两人都显得很亲热。当年住在一起时，他比较调皮，刘翔比较乖、比较懂事。现在碰面，两人也会谈谈电脑游戏和上网之类的话题。刘翔拿了冠军，平了世界纪录，吴佑佳觉得对自己来说只可能有两种意义：一是自己在这个项目的前途上被“判了死刑”，一是中国的这个项目走向了世界。他更倾向于后者。“谁都想把金牌放在枕头底下，我吴佑佳只想银牌。”他说。

　　比起刘翔，河北的史东鹏更算得上是对手。按方水泉的说法，这两个全国二、三名之间互有胜负。吴佑佳说自己属大器晚成的那种，现在赢史东鹏的概率在90％以上。由于田径运动员的最佳状态一般出在25岁左右，这3个同龄人兼同路人的真正竞争会在今后4年间隆重上演。

　　眼前就有机会让吴、史二人“见个真章”。9月20日，在合肥举办的全国田径大奖赛总决赛将吸引到国内大部分高手。吴希望能在这次比赛里跑进13.5秒，他觉得这很重要，这意味着在刘翔冲线时，他已经把最后一个栏和史东鹏一起甩到身后。

　　方水泉师傅

　　提起吴佑佳，方水泉觉得很欣慰。即使这位弟子因训练繁忙已有段时间没和他联系过了。

　　方水泉1986年就调到上海市第二体育运动学校担任跨栏教练、田径教研组组长。记者从1985年的《中国田径》杂志上看到他的文章《高栏的突破》和《展望2000年青少年田径训练模式》。

　　1981年，他带出过全国少年冠军孙玉林，近年在国内田径界中出风头的沈真声、刘翔、吴佑佳等人都是他在体校的弟子。

　　莘庄体校，其实是两个学校的统称。一个是二体校，上海唯一的市级重点体校；一个是运动技术学院。这两个学校之间是通称的“一套管理班子，两块招牌”的关系。在体育界，一般称之为一线、二线，各区少年体校则为三线。

　　方水泉对当年发现刘翔的情形记忆犹新，在他的一篇回忆文章里这样写道：“1995年秋，一场少年田径比赛在上海莘庄田径基地举行。我注视着参加少年男子丙组跳远比赛的每一位队员的助跑、起跳。一位很有特色的孩子映入我的眼帘……”他觉得这个孩子虽然动作有些“硬”，但有股“虎劲”，多年经验告诉他这正是要寻找的“跨栏宝贝”。

　　为进一步了解情况，他来到刘翔所在的普陀区少体校观看并辅导刘翔，了解他的性格和训练情况，接触、了解了刘翔亲属的遗传史。刘翔父母的身高使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们都不是很高。通过方半年的跟踪估算，刘翔半年长了5厘米，可望长到1.9米。当他看到刘翔舅舅身高1.85米，而家人都说刘翔像舅舅后，他放心了。

　　刘翔小学毕业，他被要到了二体校。在方水泉旗下开始训练少年栏。一读就是3年，差不多初中毕业、16岁时，他进入了上海市体工大队田径队，接受孙海平教练指导。“开始拿工资了。”

　　收刘翔进体校时，方水泉如获至宝，当时不少人不理解，方甚至与他们争论。当时负责招生的一位校领导不同意，他觉得刘动作柔韧性不够好。方水泉说，“我同样搞田径的爱人也觉得这孩子不行，隔壁3级跳远的教练笑我说，‘你这个刘翔不怎么样嘛’。”

　　方水泉教跨栏，也研究跨栏。他对选材有独特眼光，培养少年选手很有一套。他的弟子中出了不少少年冠军。孙时悦仍在方的指导下训练，16岁的他是2004年全国少年田径锦标赛冠军，成绩为13秒99（少年栏）。今后方水泉在激励孙时悦时仍会讲到刘翔，只是从这届奥运会之后，孙心目中这位师兄的光环骤然放大了许多。

　　55岁的方水泉有10个学生名额，输送1个补1个。他不肯定能在退休前发现新的刘翔，但他所培养的队员都将以刘翔为目标，追赶刘翔。

　　刘翔或没有今天？

　　刘翔进校时有位全国少年冠军沈真声，比他大两岁，两人住同一宿舍。“当年媒体也吹得不得了的。”方水泉说。

　　几乎所有关注了刘翔的人都知道他有次被家长领回了家。方水泉说，原因是刘翔受大些的孩子欺负，家长心疼。欺负刘翔的是沈真声。他年龄大，“老练一些”，而且是冠军，少年气盛，就会让同屋小些的帮他干活、打水什么的。

　　刘翔的父母将他转到了宜川中学。方水泉和体校负责二线的训练科何科长做工作没有效果。这位科长就说，保留刘翔的学籍和宿舍半年吧，他一定会回来的。

　　方水泉接连往刘家打电话，询问刘翔在宜川中学课余的训练情况。刘翔说，没什么，教练让每天跑5个100米，电话这边方水泉眼泪都下来了。

　　“这种师徒关系没有法律保证，全靠教练和家长协调。”方水泉说。在他的执教生涯中，有不少孩子中途离开了体校，有的是训练不努力或者没前途，被送回去念普通学校；也有家长心疼接回去的。但为一个孩子落泪对他来说，却绝无仅有。

　　“上海市的家长都很心疼孩子。”方水泉觉得选材的面越来越窄，因为不能直接从原始人群里选人，还得从少体校有基本训练的孩子里面选。二线的地位使他必须和三线建立良好的关系，又对一线没有什么发言权。他对当时推荐吴佑佳进上海队未果仍感到可惜。

　　几个月后刘翔回来了，因为在宜川中学跟不上文化课，训练也耽误了，懂体育的父亲刘学根在问过方水泉“我儿子到底能不能练出来”后最终下了决心，把刘翔送了回去。

　　二体校的金校长表示，该校有100多人，一线也有100多人。在二线有很多有潜质的选手。但他们因为年龄小、自控力不强、受家庭等各方面因素影响大，往往可能耽误了自己的体育前途。“不注意休息，不注意调整，不注意训练后的恢复，不注意比赛前的准备。”金校长说。

　　·手记·

　　发现“发现刘翔的方水泉”

　　方水泉几乎没被媒体报道过，记者是从门卫那里得知，体校有位刘翔的跨栏启蒙教练。刘翔拿了冠军，连门卫都亢奋不已，拉着记者“吹牛”。当时，记者刚和该校金校长“缠”了近一个小时，谈起刘翔，他表示自己说不了什么，让记者去找田径队，也没有提起二线教练方水泉。

　　等待方水泉时，记者从旁边闵行区青少年业余体校一位田径教练那里了解到，方水泉的事情报道出来会是条“爆炸性新闻”。这里的核心内容是，刘翔并非是孙海平教练直接把他从跳高转到跨栏，这中间，少年栏阶段的训练对刘翔的爆发起到了关键作用。

　　二体校一位老师表示，方在队员管理上有些不足，这也可能使师徒情分、和家长关系上有了亏欠，但据此推论刘翔隐去那段历史恐怕也不能成立。二体校第一任校长、上海市体育局副局长韩秀芳今年春节去刘翔家慰问时就对刘翔家长说，没有方指导他们当年把你儿子要回去，刘翔哪有今天。这件事韩秀芳回来后还电话告诉了方水泉。

　　9月3日，刘翔回到上海就直接去了莘庄基地，在欢迎会上，刘翔和方指导拥抱，并说：“方指导，谢谢您。”

　　方水泉表示，这段时间院子里的人都和他搭话，大家对媒体一些不够准确的报道表示不满。某些“以讹传讹的报道”也在方水泉的要求下被从校园阅报栏里撤掉了。

　　刘翔最早见诸媒体的报道是《中国田径》杂志2000年发表的方水泉文章《少年刘翔的训练》。在2001年刘翔战胜陈雁浩之后，各种媒体报道刘翔的文章才多了起来。一些不准确的说法也从那时就开始流传。不知什么原因，连刘翔的邻居都已经成为采访对象，但极少出现方水泉。

　　二线教练并不能从输送的金牌选手那里得到很多利益，留给方水泉们的更多是欣慰。全国锦标赛冠军的教练可申报个跟踪奖，奖金是500元。方水泉拿过最多的一次奖励是2001年全运会刘翔拿了冠军后，国家奖励了方水泉8000元。

　　接受采访的方水泉很担心外界误以为他想在刘翔大红大紫时争名。他说只想记者帮他澄清两件事：一是刘翔并非从跳高直接转到成年栏，这违背了体育的基本规律；二是刘翔当年从体校回家是他而不是孙海平去做工作要回来的。　　2001年，方水泉（右1）与刘翔（右2）、吴佑佳（左2）、另一名弟子在赛场相会，此时刘翔已经在孙海平门下。方水泉　提供9月2日，上海闵行区青少年业余体校的小运动员在训练。　汪小意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