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公司高管：中国和平崛起符合美国利益(组图)

　　兰德公司高管：中国和平崛起符合美国利益

　　兰德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詹姆士·汤姆森、高级经济顾问查尔斯·沃尔夫访谈录

　　本报记者　赵忆宁　北京报道

　　在一个全球化了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环境中，一个国家的“和平崛起”将扩大其他国家可占领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空间。我认为，中国的“和平崛起”将为美国提供更多可占据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空间。

　　兰德公司名声大噪，源于54年前中国是否参加朝鲜战争的判断，该报告用七个字概括：“中国人将进入朝鲜。”但决策层没有理睬。当年10月25日，中国军队进入朝鲜参战，美国朝野一片哗然。尔后，兰德公司在美国对华政策方面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比如冷战时期著名的“承认一个中国，但不是现在”，以及冷战后的对华“遏制＋接触”政策，都出于坐落于美国加州圣塔莫尼卡的这个思想库。

　　最近10年，中国研究已成为兰德公司的研究重点。前不久兰德公司网站发表了题为《美国和亚洲：美国新战略和军事力量态势》的研究报告。在北京我们有机会采访到兰德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詹姆士·汤姆森以及兰德公司高级经济顾问查尔斯·沃尔夫。

　　如何看待中国“和平崛起”

　　《21世纪》：中国的和平崛起，越来越成为世界范围内的热点问题，兰德公司是如何看待中国和平崛起这一提法的，它在何种程度上影响到美国的对华政策？

　　詹姆士·汤姆森：中国的崛起是不可避免的。在当今世界上，中国经济的变化与增长最具活力，随之出现的中国在世界舞台上力量的增强，举世瞩目。对此，亚洲高度重视，美国相当关注，而欧洲关注较小。

　　中国经济发展带动中国的强大，正使国际秩序发生着变化，美国应该如何处理与中国的关系，无论是在政治、经济，还是在军事上，显然都将是我们现在和未来研究的一个重点。

　　《21世纪》：9月中旬将在华盛顿召开一个有关中国崛起的国际会议，我看到会议邀请的标题是“中国和平崛起？”这个问号说明什么问题？兰德公司如何看待中国的和平崛起？

　　詹姆士·汤姆森：我希望中国的崛起是一个和平的崛起，因为中国的和平崛起符合美国的利益，它将增强太平洋对岸的商业和经济联系，我想我们的政策也应该寻求促进中国的和平崛起。

　　用了问号的原因，虽然不是我们的会议，但我认为是与“和平”这个字眼相关的。我想许多学者都研究了世界的历史，我们发现在历史的长河中，还没有发现当经济秩序发生了如此巨大变化的时候，是没有伴随着某种战争或不安定的。中国拥有12亿人口、幅员辽阔，加之经济发展带来巨大的变化，人们至少要问一下自己，这种发展壮大在世界上不引发某种冲突是不是能够做得到？我相信这是他们问号的真正含义。

　　如何看待“中国能源需求冲击”

　　《21世纪》：伴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经济将继续快速增长。经济的发展必定加剧中国对能源的需求，当然还有矿产等资源性产品。中国增长的能源需求将对世界能源市场产生何种影响呢？

　　詹姆士·汤姆森：这个影响会非常大。因为它将影响到世界石油市场、天然气市场的价格。中国要做的是应该像美国1970年代那样改变能源消耗方式，美国从1970年代开始到今天，创造价值或单位经济产出所消耗的能源量逐年迅速减少。这是由1973年的石油危机所引发的，当时人们担心石油价格会越来越高，因此重新安排他们的能源消费从而提高效率。这也是中国所必须要做的。

　　查尔斯·沃尔夫：2003年，中美两国每天进口的石油及（等同于石油的）天然气总量分别为202万桶和1120万桶。作为世界上两个主要的能源进口国，中美两国在得到稳定而且价格适中的石油及天然气的供应上具有共同利益。

　　人们经常会认为，那些大量进口石油的国家其利益是相互冲突的。因为一个国家进口石油意味着其它国家可以进口的石油总量的减少。我认为，这种看法也是错误的。进口大量石油的国家事实上其利益的共同方面占主导地位。

　　最近我参加了一个研讨会，日本、印度能源专家在会上表达他们对中国未来准备加大在中亚地区合作开发石油及天然气油田的担忧，一位中国的能源专家也对日本日益加强其保卫从中东到亚洲的海上石油出口航线（SLOCs）的职责和能力表示担忧。

　　实际上，中国、印度、日本以及美国在这些被误解了的担忧中都是相互获利的。如果中国能投资开发中亚地区的石油和天然气，结果将是增加世界能源市场的供应。从未来来看，如果中国能增加从新渠道进口能源，中国就会相应减少从其它能源供应渠道的进口，这反过来将使得美国、日本和印度等能源进口国受益。同样，如果日本能保卫从中东到亚洲的海上石油航线，这将起到平抑国际石油价格的作用，而且可以让其它国家增加从世界其它石油市场进口能源的数量。因此，中国在中亚地区开发能源事实上帮助了日本，而日本保卫其从中东地区进口石油的海上航线事实上也帮助了中国。

　　有些美国人认为，如果中国在中亚开发了新的能源来源，对美国是不利的，这是错误的观点。因为中国开发出更多的能源供给，对世界市场会更好，对价格稳定越有利。石油是一种全球性的商品，就像苹果一样，苹果产得越多，对消费者越好，无论是哪一种苹果。

　　“和平崛起”与中美关系

　　《21世纪》：我注意到，美国研究中国问题的学者开始关注“中国和平崛起”将对美国对华政策的变化，中国的“和平崛起”到底意味着中国同美国的关系是“对抗性”、“竞争性”还是“伙伴性”的关系？

　　查尔斯·沃尔夫：如果人们将我关于中国和平崛起将对中美两国关系产生正面和积极影响的论述，同是“负面因素”的论述进行比较的话，可以发现，我对前者论述的分量和强调程度都要超过后者。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更倾向于第三种答案：即虽然中美两国间会不定期地出现竞争与对抗性因素，但中美两国间的关系仍是“伙伴关系”。

　　最近我做了一个简短的练习，根据美国对外政策的7个主要方面：反恐战争、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伊拉克的安全与重建、阿富汗的安全与重建、朝鲜问题、伊朗问题、巴以政策。将给出的一系列国家根据与美国的关系分成三类：同美国合作更紧密的“伙伴国”、同美国关系更加中立的“中立国”、倾向于反对美国的国家。结果是，同美国关系更紧密的盟国还是英国、澳大利亚、日本和韩国；但中国同俄罗斯、印度、巴基斯坦一道成为了倾向于同美国进行更紧密合作的国家，而且排位还比美国几个所谓“传统盟国”——法国、德国和比利时更靠前。

　　《21世纪》：在美国，有些人认为中国的崛起是美国对中国政策的失败，甚至认为中国将会对美国造成威胁。到底该怎么看？

　　查尔斯·沃尔夫：美国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中国，这是美国政府的观点，也是我的观点。我们认为，对美国，乃至世界安全的威胁来自于基地、中东极端主义分子、恐怖分子获取先进武器，无论是核武器、放射武器，还是生化武器。在911惨剧中，虽然没有使用先进的武器，但是先进的“思维”却被出色地使用了。我认为这是对美国，对全世界也包括中国安全的最大的威胁。因为世界充满不确定性，无法预测未来。这不仅对全球安全造成最大的威胁，也会影响到中国继续的和平崛起。

　　国际关系理论中的现实主义学派倾向于假定大国之间的关系是零和关系。许多“现实主义者”对国际关系的评估认为，“国际空间有限”，如果一个大国的发展，比如“中国的和平崛起”占据了更多的国际空间，其结果就是使得其它大国可占据的国际空间减少。对此我的观点就类似宇宙论观点，即宇宙空间是不断扩展的：在一个全球化了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环境中，一个国家的“和平崛起”将扩大其他国家可占领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空间。我认为，中国的“和平崛起”将为美国提供更多可占据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空间。同样，美国的“和平崛起”也将为中国提供更多可占据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空间。中国的“和平崛起”同美中之间的紧密合作关系是一致和相互兼容的。

　　停止台湾问题的“恶性圈”

　　《21世纪》：最近网上有一份兰德公司纸上演兵的报告，认为台海可能在2005年发生冲突，大陆至少有70％机会获胜。除此之外，该报告突显了中国对台湾的“第一击”之后，美国就必须动用装有中子弹和战术核弹头的导弹之必要性。虽然关乎台海两岸的问题，但似乎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三角关系。我的问题是：第一，兰德公司如何看待有可能发生的两岸冲突？这种冲突是否可以避免？第二，美国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詹姆士·汤姆森：让我先介绍一下兰德公司研究的做法。我不认为我们事实上做了你所提到的那样的一个研究。在英文中，“Plan”（计划）有至少两层意思：第一，比如，我计划今天下午去天安门广场，它的意思是说“我想去，我要去”；第二，也可以说我要做一个对策方案。如果大楼着火了我该怎么办，要从哪里下楼梯、走那条路，我在为此做一个应急对策方案。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

　　常常会有人问我关于兰德公司向美国政府建议“进攻计划”或“与中国进行全面战争的计划”，等等。我认为人们有时将第二种“Plan”理解成了第一种意义上的“Plan”，就好像我们在“Plan”着谁家的房子该着火了。英语中“Plan”具有双重意义，再经过翻译就变得更加复杂了。我们兰德公司作了许多第二种意义的研究，我们不做第一种意义的研究。

　　就台湾问题而言，显然是中美关系中最棘手的问题，除此之外中美关系是很好的。我认为有关台湾问题存在着一种所谓的“恶性循环”或“恶性圈”。这个恶性循环可以从循环圈中的任何环节开始。假设说台湾当局朝着独立的方向走，这是第一步；紧接着中国政府发表声明，如果台湾当局继续朝着独立方向走，中国就将粉碎他们；美国政府因为不希望看到战争，则对中国和台湾当局讲要冷静。当然由于美国国内的政治，美国政府不能只是这样讲讲，他们还对台湾说“不要担心”，如果真有问题，我们会帮助你们的，另外我们再卖你一点武器。因为在中国发表严正声明要粉碎台独后，如果美国政府仅仅要求海峡两岸要冷静，那么美国存在的某些政治势力就会批评政府，这样做会堵住批评者的口。由此，台湾当局便得出结论——如果中国进攻台湾，美国真会保护他们，因此他们认为他们有能力再朝着独立方向前进。因此又进入下一轮的恶性循环。

　　我认为，我们必须停止这一循环。美国政府的立场已经非常清楚：美国不希望看到台湾独立。我想中国政府也必须相信美国的这一立场。如果中国政府相信美国，那么美国政府就能够对台湾施加更多的影响，比现在夹在这个恶性循环中所发挥的作用要大。

　　《21世纪》：中国政府一再重申，中国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解决台湾问题，因为有人试图分裂中国，但是很多美国人对此不相信。

　　詹姆士·汤姆森：美国政府是相信中国政府所说的一旦台湾独立，中国将“粉碎”台独。但是，如果每个人都能认识到“维持现状”符合所有方的利益，那么我们就能够成功地“维持现状”，这也是对所有方来讲最好的选择。

　　查尔斯·沃尔夫：我愿冒着“随意践踏政治领地”的风险，进一步讨论一个能解决“一个中国”难题的另类范式。我所想到的就是找出下列两种方式间的相似处：一是实现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之间有建设性的渐进统一方式，另一种是商业和金融领域内实现有建设性的渐进“合并与购并”（M&A）方式。当然这真的只是一种想象，但我觉得这种方式至少可以为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在关于统一的建设性讨论提供一个视角。詹姆士·汤姆森　兰德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

　　新罕布什尔大学物理学博士。曾在美国国防部长办公室做战略分析家、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主要负责欧洲的防御和武器控制。1981年汤姆森进入兰德公司，主管国家安全、外交政策、防御政策以及武器控制的研究计划。从1989年8月起，一直是兰德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

　　本报资料查尔斯·沃尔夫　兰德公司高级经济顾问

　　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美国兰德公司资深国际经济学家，在国际经济政策、安全政策（特别是在亚洲和欧洲），以及国际风险评估等方面多项有世界影响的研究成果。他曾担任兰德公司研究生院院长27年，近7年以来，他是美国兰德公司与中国改革开放论坛战略对话的美方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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