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观调控踯躅松紧之间(图)

软着陆与软起飞：宏观调控踯躅松紧之间

　　吴敬琏、许小年纵论宏观经济

　　本报记者　莫菲　上海报道

　　有专家认为，市场有庞大需求，光靠宏观调控手段给经济降温，达到“软着陆”，仍然难以遏制企业的投资热情，稍一放松，经济又会开始“软起飞”。

　　8月23日，在中国人民银行、银监会联合召开的会议上，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表示，“银行部门要按照加强和改善宏观调控的要求，坚持有保有压，做好当前货币信贷工作；继续合理控制货币信贷规模。”

　　其中，尤其突出“继续控制中长期贷款过快增长，银行要根据自身资产负债的具体情况合理确定中长期贷款规模，防止信贷资金流向部分盲目投资和重复建设行业，防止固定资产过快增长势头的反弹”。

　　自宏观调控以来，固定资产投资从1－2月的增幅53％，迅速回落到5月的18.3％，而在6月缓升至22.7％，到了7月爬升到32％。

　　1－6月人民币短期贷款增加额5448亿元，同比减少1677亿，而中长期贷款增加7310亿元，同比增加717亿元。

　　显然，这两组数据引起了中国人民银行的高度警惕。

　　随着宏观数据的反复，宏观调控的力度也出现相应的紧———松———紧的局面。

　　有专家认为，市场有庞大需求，光靠宏观调控手段给经济降温，达到“软着陆”，仍然难以遏制企业的投资热情，稍一放松，经济又会开始“软起飞”。

　　软着陆与软起飞

　　贷款依旧十分吃紧。“5月份，工行告诉我那笔1亿贷款要报总行审批，可过了两个月，还没有回音，估计黄了。”地处华中的某钢铁企业张总直摇头，“好在项目贷款没要求提前偿还，钢铁企业前两年有些隐藏的利润，现在拿出来补充流动资金。”

　　宏观调控下，前两年经营状况不错且未雨绸缪的钢铁企业可渡难关，那么其他企业呢？

　　记者了解到，部分不能从银行得到信贷支持的房地产开发商，开始走向场外资金市场。

　　“场外的高利贷在10％以上（年利率），”中国房地产协会顾云昌秘书长表示，“只要利润率高于资金成本，房地产企业照样急着找资金，而资金成本提高会造成房价进一步攀升。”

　　事实正是如此，7月份的钢材价格从3000元／吨回升到年初的4000元／吨，1－7月全国商品房价格继续上涨，增幅为12.9％，比1－6月价格增幅上涨了1.3％。

　　显然，某些企业开始寻找到宏观调控下，摆脱束缚的“好办法”。

　　在最近一次公开演说中，许小年表示，“这轮宏观调控可能会持续比较长的过程，可能是‘软着陆’与‘软起飞’并行的混合过程。”

　　另一专家也表达同一观点：“某一季度数字稍稍好些，决策部门手松一点，投资马上反弹回去。因为，市场看到决策部门的放松，利用这机会，投资继续上升。这不是软着陆，而是软起飞。”

　　据这位专家预测，宏观调控将在比较漫长的时间内在反反复复的软着陆与软起飞中度过。

　　经济学家吴敬琏这样评价调控：“目前总需求下降还不稳定。”

　　他认为，用直接控制贷款的方法调控是不稳定的。

　　“利润在，项目与中长期贷款不中断，企业当然会继续生产。”上海某民企投资部经理说。

　　中国钢铁协会前副秘书长黄金干表示：“钢铁价格上涨，最关键的原因是市场有需求，其次，原材料焦炭等价格上涨，第三，国际钢材价格高于国内价格，钢材出口量持续上升。”

　　顾云昌认为：“宏观调控的目标是降低投资增长速度，但撇开拆迁与部分人的投机需求，实际上老百姓买房的需求很高。宏观调控限制下，1－6月房地产供应量减少，但需求量没有减少。”

　　老百姓希望宏观调控把房价调下来，但事实上，调控后把供求关系弄得更紧张了，全国房价还在上涨。

　　令人担忧的是，今年上半年开发商买土地同比上升幅度只有2.8％，这信号反映土地供应过少，明、后年房地产供应更紧张，价格会进一步攀升。

　　此外，面临信贷继续紧缩，开发商通过信托、民间借贷手法，拿高利贷资金，资金成本提高也会导致房价提高。

　　通过单一压制土地供应与资金供应的方式，很难压制市场的需求。

　　仿佛天平的两端，越用力压制供应的一头，天平的另一头———需求会翘得越高。

　　吴敬琏对宏观调控发展趋势的看法是，“贯彻党政领导的要求，降温是可以实现的，但功亏一篑与反弹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效果的好坏，取决于调控过程中能否提高经济的整体效率。”

　　“微观”的银行

　　据国家发改委统计的数据显示，目前各个地方清理的结果初步显示，在所有拟建与在建项目中只有4％至5％的项目是不符合法律法规的，而在这4％至5％的项目中仅有5％是明确被叫停的，10％的拟建项目将被取消，而超过80％的项目是暂停建设、限期整改。

　　其次，银行中长期贷款增速下降得很慢。

　　5月份的数据显示，投资增长回落了16.4个百分点的同时，中长期贷款仅回落不到1个百分点，可见宏观调控压缩的主要是短期贷款。这一矛盾导致货币信贷数据下降、工业生产的增加值下降，同库存增加、应收账款增加同时存在。

　　问题焦点在于，一方面企业不愿压缩中长期项目贷款，主观依旧要加大投资，另一方面“银行各支行只是为了服从总行指令而紧缩银根，只要信贷规模降下来，就算是完成任务”，某国有银行总行人士称。

　　相比压缩流动资金贷款，压缩中长期贷款要吃力得多。

　　一位从事信贷多年的信贷经理告诉记者：“一些钢铁企业，资金流转顺畅，经营与财务状况很好，对待这样一家信贷评分在80分以上的好企业，银行为什么要收贷、要控制？”银行仍是微观的银行。

　　“80％限期整改的项目很大部分是补办手续后再择机上马，这样一来，投资项目的反复会对经济带来很大压力，造成经济形势更趋复杂。”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所所长夏斌认为。

　　对此，周小川表示：“一定要继续控制中长期贷款规模，加大对符合国家产业政策和市场准入条件、有利于调整结构的项目的信贷支持，加强经济社会发展薄弱环节，促进信贷结构和产业结构调整。”

　　深层次问题

　　面对7月宏观调控出现反复的骑虎难下的情景，不少资深人士纷纷献计献策。

　　有一种观点是，随着CPI指数的不断上扬，中国实际进入了负利率时代。譬如，不管是房地产企业还是居民，贷款开发还是投资买房都可以赚钱，因此，中国人民银行再不提高利率，很难抑制价格上升。

　　但这种以提高利率，即资金使用成本来遏制经济过热的观点，受到了北京大学林毅夫教授的驳斥。

　　他曾指出，我国多数企业关心的是能不能借到钱，而不关心借到钱以后付多少利息，这是民营企业家跟国有企业学来的。贷款需求对利率很不敏感，提高利率并不能遏制投资和贷款需求。

　　这从最近民间高利贷市场的活跃程度可见一斑。

　　“从长期来看，出现经济过热的深层原因是中国经济的粗放式增长。”吴敬琏多次指出。

　　“由于中国是依靠投资驱动拉动经济增长，拼资源、拼设备，固定资产投资上升，那么肯定高耗能，因为投资品是钢材、水泥。”许小年表示。

　　一组数据显示，1990年开始，能源消耗系数增长速度落后于GDP增长速度，但从1999年开始，能源消耗系数增长速度超越GDP增长速度。1999年以前，GDP增长8％，电力消耗增长3％－5％之间，而2003年GDP增长9.1％，电力消耗增长速度达到16％。

　　吴敬琏曾表示，中国这样一个高投入、靠拼资源维持的增长，速度虽然很快，但是增长质量很差，而且很难长期持续。特别是目前这样一个资源紧缺的局面，更不可能长期支撑这样低效率的增长。

　　从根本解决这个问题，吴敬琏给出的药方是经济与政治改革。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银行系统的改革；另一个重点是政府改革。

　　数据显示，1999年全国投资项目有约50％是地方政府立项，2003年，有70％是地方政府立项。

　　这表明要改变经济过热，首先，限制地方政府的投资冲动，让市场经济发挥作用。

　　专家们普遍认为，地方政府的投资冲动由来已久。虽然在1994年分税制实行以后，财权大多集中到了中央，又不能发行地方债券，但地方政府依然想尽办法进行投资。有专家认为，现在不少地方领导的主要精力都放到了跑北京跑部委要项目投资上。

　　甚至，一些地方政府错误地把结构优化与结构升级理解为产业结构重型化。

　　其次，政府要适当地、合理地从政策上引导企业向节约资源型模式转变。

　　2004年4月，国务院决定，全面推进能源、原材料、水、土地等资源的节约和综合利用工作。对经济增长模式的褒贬态度，政府给出了明确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