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马龙·白兰度京都剪影(组图)

　　本月的第一天，80岁的马龙·白兰度在洛杉矶的家中死去，留下无数唏嘘。

　　47年前，33岁的马龙·白兰度已经是当时美国最棒的演员，他的表演自然、完美而独特。这一年，他在日本拍摄电影《樱花恋》（Sayonara）。

　　邓茗予　李耀

　　市中心熟悉的电影院，有着《秋月茶室》的巨幅海报，画中的马龙·白兰度高18米，那蹲坐的姿态，脸上的安详微笑，在昏暗街灯和小雨交织出的特殊光影下，俨然流露出一种神性，几乎赶上了巨型佛像。

　　Miyako　Hotel

　　1957年，日本。

　　那时的Miyako　Hotel，是日本京都最为知名的西式风格宾馆，其大多数房间都配置了朴实无华却略显笨重的欧式家具，为的就是部分满足那些向往地道日本风格却又无法忍受传统日本酒店古板的外国游客。MIYAKO额外留出一些拥有布置空间的套房。当年，美国电影《樱花恋》（Sayonara）摄制组近一半的人员就驻扎于此。而男主角马龙·白兰度也正是其中的套房住客之一。

　　一扇洒满阳光的窗户，地面铺展着茶色的榻榻米编席，几个丝制小枕头细心散落。一幅鲤鱼跳龙门的帛画悬挂于壁橱当中，下面是一个插着百合和红叶的瓷制花瓶，自然，古朴。东西方文化的分歧在这些特别设计的套间中显得异常突出。白兰度屋中藏书不少，从柯林·维尔森的《局外人》到佛经、禅宗功法修行、瑜珈呼吸和印度神学等等，不过没有小说，事实上，他声称自己从1924年4月3日出生于内布拉斯加奥马哈起，就从未读过一本小说。

　　虽然不读小说，但这并不影响白兰度的创作欲望。长长的瓷漆桌子上堆放着狼藉的烟灰缸和刚刚完成的作品，一部名为《红色爆发》的电影剧本，夹杂其中的还有许多日本少女给他送来的礼物，不过是些罐装的糖果和不大咬得动的米饼。但五颜六色、精美十足的外包，已可感受到送礼者的一番心思，远望去，让人感觉一种美好，就如同天上的彩云。

　　苹果派，是让白兰度在日本刻骨铭心的食品。那时的他因拍片要求，必须接受节食减重，如果每顿只能吃一样东西，那他定会无奈地选择苹果派。在《Sayonara》开拍前6周，导演Logan在加州告诫白兰度，完成这个角色必须减掉10磅。当他抵达日本之前已成功减掉了7磅，但一到日本，苹果派和日本料理让他忘掉了导演和电影，减肥的成功付诸东流，不得不从头来过。

　　在日本的头一个月里，白兰度以一种略带慵懒的高贵和迷人的和蔼，表现得很乐意与每一名演员友好合作。他鼓励同事在沉闷的拍摄空余相互交流，而不是独自阅读哲学课本或是在笔记本上写东西。可是，当每天的工作结束，他总是拒绝同事的各种邀请，无论是去酒吧喝几杯还是到餐馆吃生鱼片，抑或是去欣赏京都古老的艺妓表演。总之，他似乎没有融入所谓大家庭的兴趣。他总是一人径直回到宾馆，整晚独处于自己的世界里。

　　Sayonara樱花恋

　　一名美国空军少校爱上了一位日本首席舞者，这让他的上司坐立不安，更让她的舞团老板感到恐慌，后者担心的并非她与情人之间所谓的种族差异，而仅仅在于她找了情人这个问题。女孩来自一个女子歌舞团———现实生活中的原型是Takarazuka公司，一个台前幕后拥有上百名女演员，近乎于修道院的歌舞公司，没有一个男性存在。Michener的这部小说以男女主人公互道Sayonara（再见）分手落幕。但在改编的电影版本中，这对情侣携手走向婚证所的结局令这句话（也是小说名）似乎损失了很多重要意义，可如此的淡化正体现了东西方某些隔阂的消融。

　　然而影片的主题终究是直指种族偏见，白兰度在到达京都的记者招待会上对到场60余名记者坦言自己签约该片的原因：种族偏见阻碍了我们通向和平世界的道路，这部电影可谓正中种族偏见的要害。在浪漫的爱情主线下，告诉我们这种苦涩的偏见不但存在于日本，同样在我们的国度孳生。此外，另一原因是因为导演Joshua　Logan，与这样的导演合作对一个演员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因为他会教给你该做什么和什么不要做。

　　Logan，知名舞台剧和电影导演，获奖无数，其平衡狂热的能力可与鸟儿在空中的平衡能力相媲美。搞创作的人需要相信而且清楚他正在创造事物的价值，Logan认为对任何所专注的项目都要心怀愉悦的信念，如同最初计划时一般，然后从令人失望的东西中一点一点找寻自信。所以，作为一部准备长达两年之久的电影，《Sayonara》是如此接近完美无瑕。

　　白兰度也是个向着完美方向不懈努力的优秀演员，总是不断尝试往电影中添加新元素。但从那时开始，Logan已经觉察到了两人合作中一些不和谐的音符。Logan将事情归结为电影过多注重于日本的场景拍摄（如街道、行人、风景和视野），而忽略了对演员的关注。在此之前，他从未和白兰度在这些素材使用上做过探讨性的尝试。与此同时，东京新闻媒体也不遗余力地报道着两人的矛盾。

　　总而言之，这些地方报纸都非常热衷于报道京都。这个东京以南370公里的小城，以其众多历史遗迹、风光旖旎的山水和保存完好的旧式日本艺妓中心、充满了纸灯笼的小街吸引着人们，《Sayonara》的主要场景都在这里完成的。还有重要的是，剧组在京都遇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困难。美国人发现群众演员居然成为了一大难题，日本人似乎对上美国人的电影并不感兴趣，可是有意思的是，日本民众最爱的却又是拍照。

　　为了寻觅清一色女性的歌舞团，剧组在全日本张贴海报发起了一个竞赛，题为“寻找全日本最漂亮的100个女孩”，比赛在京都酒店大厅举行，预期激烈的竞赛场面并没有像剧组想象的那样出现，比赛也没分出高下，因为根本就没人参加，是的，一个人也没有。

　　穿着得体的代理人吃着d＇Amour蛋糕，不停地物色合适的艺妓人选。很少见到4个代理人面对1个客户，可这里的事实就是如此。当《Sayonara》的制片人尝试将他们集合起来时，代理人则主张没必要让这些晚间工作者过早地开始拍摄工作。为了欣赏到这些艺妓的才艺，挑选到合适的人选，这些电影工作人就差送订婚戒指了。

　　剪影

　　10年前的白兰度，还是个毛头小伙，在纽约彩排《欲望号街车》时，白兰度饰演主角Stanley　Kowalski，他的脸糅合了天使般的精致和温柔，宽阔额头，清澈眼睛，鹰钩鼻子，性感嘴唇。但入戏后的白兰度就像变色龙一样轻易地寻找到这个角色残忍虚伪的本质，多么不可思议，就像一只诡计多端的蜥蜴，而完全忘掉了自己。

　　1957年的马龙·白兰度早已是奥斯卡影帝。心态与经历已有了许多不同。虽然事业上如日中天，可他不羁的个性也同时被贴上了“叛逆”的标签被肆意推广贩卖。当时的白兰度称自己之所以进入电影行业是因为无法拒绝随之而来的金钱。但在许多不同场合，他又多次重申，他所想的仅是当好一名演员，心无旁鹜。真真假假，谁又在乎呢？
　　白兰度因1949年出演了电影《男人》中一个瘫痪的退伍军人获得了巨大的商业和艺术成就。此后，白兰度出演《欲望号街车》，虽然该剧曾在百老汇上演，但依然让他成了超级巨星，带来喜人的票房。在这之后的5年，他又接拍了反映墨西哥革命的《斯巴达万岁》、Mark　Antony的《恺撒大帝》、反映年轻机车手的《飞车党》，在《码头风云》中饰演的杀手让他摘取了第一个奥斯卡奖，他在《拿破仑情史》中成功饰演拿破仑，在《红男绿女》中更是有出色的歌舞表演。值得一提的是，《秋月茶室》中的冲绳翻译官，和他的第10部电影《樱花恋》因取景关系，使他和日本有了不解之缘。

　　1955年的白兰度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影视制作公司Pennebaker　Productions，他对记者说，“第一部作品一定要赚钱，否则，以后的也赚不了。我快破产了，不开玩笑。我一年花了20万美元，全是自己的钱，就想找一个作家按照我的思路创作一部优秀的剧本，可最近的那个真令人失望，我写都比他强多了。我同时还希望能成为这部戏的导演。同为监制、导演、编剧和演员，查理·卓别林就做到了，这是他自己独立创作的成功。”

　　这时的白兰度，身体微微发福，头发少了很多，所以额头显得更高，当然也更富有了，（《Sayonara》的片酬为30万美元加分红）。“他是爵士乐时代的大众情人”。一位记者说。变成这样的世界名人以至于当他在日本出现时，坚持要隐藏脸部，墨镜是不够的，还要口罩。所幸戴口罩这种伪装在日本可不是什么另类装束，因为许多人都会以此来预防呼吸道疾病。

　　如果对比10年前的剧照，会发现1957年的他，眼睛已经改变。虽然咖啡的颜色还是一样令人心动，但那种羞怯，从前丝丝脆弱的痕迹都已不复存在，眼神充满了自信和怜悯。

　　他的朋友总是说，“白兰度很尊敬他的母亲”。他的公司也以母亲少女时代的名字为名。他是个孝子，出言谨慎，为人谦恭，体贴入微。父亲是做石材生意的商人。他在家排行第三，也是唯一的男孩。当他回忆小时候时，似乎时间并没有让一个男人和一个容易受伤的小孩区分开。“我的父亲对我漠不关心，”他说，“我无法做到让他高兴，而我也只有接受事实。”那时，老白兰度监督着儿子的财政和Pennebaker的生产，此外他们还参与了多项投资，包括大农场的经营，当中的投资大多来自白兰度。

　　白兰度说：“母亲是我的一切，是我的整个世界。”

　　尾声

　　1957年的京都，黄昏渗透着无限悠然和情趣，街道两旁吊挂着精致的灯笼，艺妓白瓷般的面妆，假发上簪缀的银铃在夜色中显得分外妖娆，细碎的步伐一丝不苟地匆匆向前赶着。

　　凌晨两点，一切都回复了平静，有歌舞艺妓表演的酒店也关门打烊了，只有野猫还不愿离去，醉汉和小姐，年迈的乞丐和落魄的街头艺人仍在街头徘徊，中世纪的笛声隐约在空气中漂浮。市中心熟悉的电影院，有着《秋月茶室》的巨幅海报，画中的马龙·白兰度高18米，那蹲坐的姿态，脸上的安详微笑，在昏暗街灯和小雨交织出的特殊光影下，俨然流露出一种神性，几乎赶上了巨型佛像。

　　图片为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