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样本：宏观调控下的喘息(图)

本报记者　吴雨珊　南京报道

　　千余项目停缓建

　　这似乎是一场没有胜者的博弈，并且尚没有结束的迹象。

　　信贷紧缩与受阻的经济正显现出互相钳制的状态———贷款增幅的大幅回落，使得部分可能正常运行的企业资金链断裂；企业资金链的断裂，又使得原本属于正常状态的贷款人为地变成了不良贷款。

　　来自江苏省有关部门的消息表明，从4月份开始的固定资产项目清理中，有1000多个固定资产项目被列入“停缓建项目”黑名单，另有更多的“续建项目”正在审批路上徘徊，它们“生存，还是死亡”的判令已由江苏省政府交付给国家发改委。

　　同时，数以亿计的银行资金也陷入进退维谷的囹圄。初步统计，1000余停缓建项目涉及银行贷款共计逾16亿元之多，其他续建项目则高达几百亿。

　　“要想办法避免江苏省的贷款因此出现大起大落，避免经济受到大的冲击。”7月8日，江苏银监局局长周忠明神色凝重地说。

　　周忠明担心的一个隐患是，在建项目停下来后，银行的资产保全措施不及时，使得先期投入的大量资金随着“烂尾工程”一起坏掉。而更大的隐患则是，国家清理在建项目未结束之前，部分银行可能会“见风就是雨”，停止发放后续资金，使一些本来风险不大的项目“人为死亡”。

　　“要防止‘遇到好项目，大家一拥而上；现在清理项目了，又一哄而散’的‘羊群效应’出现。”周忠明说，“固定资产项目清理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但经济发展不可能停下来等，商业银行也不能停下来等。”

　　此刻，江苏银监局的监管使命因此显得格外严峻：

　　一，银行处于政府信息的外围，无法及时了解政府关于固定资产项目清理的信息，需要银监局起到信息传递的桥梁作用；

　　二，不善于做宏观形势分析的银行，如何去适应这场清理，急需监管部门的指导。

　　所以，根据项目建设和贷款承诺情况，江苏银监局将这数以千计的停缓建和续建项目分为三种情况。

　　肯定要停的项目，银行应迅速采取清收、贷款保全、资产重组与转让等措施，防止风险蔓延和损失扩大；可能要停的项目，应适当采取一些资产保全措施，尽量减少损失，同时，该支持的应当继续支持；可能不会停但存在一些瑕疵的项目，要完善相关手续，继续发放贷款。

　　实际上，早在6月3日银监会召开的电视电话会议上，刘明康就曾向各银行提示风险，要控制固定资产投资项目清理引发的贷款风险，积极配合整顿信用秩序，打击逃废债行为，防范信用风险。

　　中行江苏分行停贷

　　周忠明担忧的情况在宏观调控的前期已经有淋漓尽致的显现。

　　今年4月，在江苏省全省贷款增速大幅减缓的背景下，增长最少的盐城甚至出现了贷款负增长。而一个更为极端的例子是，4月14日，当铁本钢铁公司违规项目的处理意见初步明朗，将严处中国银行常州分行负责人的消息传开后，中国银行江苏分行的贷款余额便凝固在了4月14日的数字上。

　　知情人士告诉记者，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中国银行江苏分行的贷款余额没有变化。而今年一季度，这家分行是江苏省新增贷款最快的银行。

　　“这对江苏中行来说是需要有时间来反思，检查一下自己的信贷政策、营销策略、风险管理存在什么问题。”周忠明谈及该事件时解释道。

　　他补充说：“铁本事件给许多商业银行带来了教训，也有少数商业银行出现逆反心理，赶紧对存在缺陷（比如手续不齐全）的项目撤走资金。”

　　农业银行江苏分行则面临着另一种窘境：在第二季度无钱可贷。今年江苏分行的计划是全年发放贷款400亿，上半年发放280亿，但是，他们一季度就发放了288亿贷款。

　　该分行负责人的解释是，今年分行的盈利任务很重，要求全年实现盈利32亿元，比去年上升了近一倍。为了早放早收益，江苏分行在一季度时，鼓励发放了大量风险较低的票据贴现贷款，使得一季度的贷款就超过上半年的指标。

　　依照过去的惯例，分行还可以向总行申请追加一些贷款指标。但让该负责人没有想到的是，宏观调控的来临，使追加贷款指标的愿望成了泡影，二季度不仅不能发放新贷款，还要压缩原有的贷款规模。

　　控制新放贷款、上收审贷权、观望不前……这是商业银行在宏观调控下的第一反应期。

　　“许多商业银行习惯了过去传统经济模式下的行政措施，宏观调控来临时自然而然的反应就是不贷款或者少贷款。”业内人士解释。

　　好在，回缓过来之后，更为理性的第二反应期来临了。

　　周忠明告诉记者，中行江苏分行的贷款又开始出现增长，包括中行在内的部分商业银行陆续将审贷权重新下放到苏南一些资产质量和风险管理水平较高的二级分行，“估计三季度会有恢复性增长。”

　　集中贷款隐患

　　银行贷款余额的恢复性增长毕竟是第三季度的事，当前，宏观调控下的另一个畸形现象却显露无遗：大量贷款从中小企业转移到大企业，加剧了贷款异常集中的现象。

　　江苏省银行信贷登记咨询系统数据显示：5月份，全省新增贷款排名前50位企业共获新增贷款80.95亿元，排名前100位企业共获新增贷款126.34亿元，大大超过全省金融机构当月54.68亿元的贷款新增量。

　　这实际上意味着，在贷款急剧收缩时，资金比以往更集中于少数大企业，而中小企业更难以从银行获得贷款支持。

　　商业银行信贷总体收缩，控制的首先是以中小企业为主的次级客户。周忠明认为这一点不难理解，因为票据是很多中小企业的主要融资渠道，而期限通常为3—6个月的票据，是银行压缩贷款时最容易控制的对象。

　　定位于中小企业的南京市商业银行一位高管向记者证实，宏观调控实施以来，许多在别的银行贷不到款的中小企业就转而求助于他们，这部分企业中不乏较有潜力的优质客户，使得南京商行今年上半年的新增贷款达到40多亿，占到全年计划的三分之二强。

　　这位高管打了一个比方，好比十个人开十辆车与十个人乘一辆车，前者的车辆、汽油等成本，以及出车祸的风险程度肯定高于后者，银行在必须做出选择时当然选后者而弃前者。这一现象被银行监管者谑称为“垒大户”。

　　这些大型企业集团作为授信或贷款客户给银行经营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但因信贷过于集中引发的资金安全问题也日益突出，上海农凯集团、江苏铁本、托普集团等10多家企业的案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对此，银监会已在酝酿建立大额客户授信风险统计、分析、监测和提示制度。

　　这一制度规定，商业银行须将对客户大额授信信息报送银监局，银监局将有可能产生风险的大额客户企业列入监测范围。

　　一些大额客户企业将可能被银监局出示风险警告的黄牌，如公司治理结构不完善、关联企业较多和结构复杂、现金流动性较大、核心主业不突出，以及财务杠杆率较低的大额客户。必要时银监局还将督促银行聘请会计师事务所、资信评估公司等外部中介机构对其进行审计和信用风险评估分析。

　　“要严格执行统一授信，遏制因分支机构多头授信、过度授信和授信额度分配不当引起的信贷集中风险，并适时推广银团贷款。”周忠明说。

　　目前，这项统计制度的数据报送、处理系统已处于开发、测试阶段，并于6月底完成。

　　银监会力主市场化调控

　　宏观调控下一步，银行该怎么走？许多商业银行仍然感到迷惘。

　　“其实聪明的人早已发现，银监会关于落实国家宏观调控政策的电视电话会议上，刘明康主席已经给出了答案。”周忠明微笑着说。

　　他所说的答案，一是银监会强调要“全面准确积极”落实国家宏观调控政策，二是银监会在谈及落实国家宏观调控政策时重点放在“加强风险管理”。

　　他对银监会提出的“有保有压，区别对待，保持稳定增长”印象深刻。

　　“所谓全面准确，所谓有保有压，其实太明白不过了，简单地说就是不能搞一刀切，该放的还是要放。”周忠明说，7月8日刚刚结束的江苏银监局年中会议的一个重点内容就是，强调商业银行不要一刀切，要区别对待不同的情况，宏观调控是必要的，但必须有选择地进行，并且要注意力度的把握。

　　“这次宏观调控，与1993年时相比，大为不同。”周忠明颇为感叹，“那时实行的是传统的贷款规模管理，很多人跑去北京要贷款指标。现在就不同了，贷款指标无所谓，关键看风险。银监会不是对商业银行指手画脚，而是采取强化资本充足率管理、风险管理等市场化的手段。”

　　在这次宏观调控中，银监会多次强调，要把国家宏观调控与深化银行改革、改善银行内控和风险管理结合起来，进一步改革和完善公司治理，强化资本约束，引导商业银行审慎稳健经营。

　　“包括风险资本配置管理、资本约束等在内的风险管理办法，实际上是银行贯彻宏观调控措施，防范风险的有力武器，建行、光大等一些实施风险资本配置管理的银行，受到的影响就小些。”周忠明说。

　　不过，这一管理方法对银行的要求非常高，需要少则5年，多则7年的历史数据，较高的管理水平，以及相应的专家，须将大量的历史数据按有关口径规范化，建立输血模型，以此计算风险资本和风险敞口。许多银行因为目前达不到这些要求而暂时无法实行风险资本配置等风险管理办法。

　　不过，周忠明也认为，宏观调控的效果已经显现，“国家有关部门可能很快就会研究下一步政策，也许就在下周，甚至明天。”

　　图：

　　4月份开始，江苏省有1000多个项目固定资产项目被列入“停缓建项目”黑名单，初步统计，这些项目涉及银行贷款共计16亿多元

　　4月，盐城甚至出现了贷款负增长

　　4月14日后，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中国银行江苏分行新增贷款完全停滞

　　5月份，江苏省新增贷款排名前50

　　位企业共获新增贷款80.95亿元，排名前100位企业共获新增贷款126.34亿元，大大超过全省金融机构当月54.68亿元的贷款新增量

　　一季度，江苏平均每月新增贷款300多亿元，4月份骤降为158.99亿元，5月更探至54.59亿元的低谷

　　2003年，江苏省贷款年增长率接近30％，2004年4、5月份，新增贷款年增长率已猛然低至12％左右

　　图形　美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