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PositiveArt”的艾滋病人(图)

戴秀珍　绘

　　见习记者　张策　北京报道

　　“艾滋病人不仅仅面临经济问题，更面临社会心理问题，实际上，他们更希望获得理解和尊重，而不是简单的同情，甚至很多人是害怕被同情的。”

　　798厂的特殊画展

　　进入位于北京酒仙桥的D.A.D（大山子艺术区，Dashanzi　Art　District），直行200米，右转接着直行，穿过一个个被树木掩盖的红色或者白色旧厂房直到尽头，左手边就是“三版作坊”———现在艺术区众多艺术作坊中的一个，历史上属于798厂，一个专业生产无线电通讯产品的厂房。6月12日至17日，一个名叫“TakeP＿Art”（参与未来）的艾滋病患者或感染者的绘画作品展在此举行。

　　整幢房子周围全长着绿色的植物。进入位于二层的三版作坊则需要登上一段木头台阶，穿过巨大的铁门。那是一个面积大概200平方米、层高4米的空间，明显保留着旧时大车间的印记，也或许曾经是巨大仓库的一个很小部分。入口处放着一大盒安全套供参观者自取，还有活动的宣传卡片。

　　墙上是各种一小张一小张的类似儿童涂鸦的图画，也有少量较大幅的油画作品，还有显然也是初学者制作的面具；墙顶上挂着各种被绘制了图画的黑色中国折扇，画的质量还不能算高；不过，在木架子上摆放的各种有中国痕迹的泥塑都非常有趣。

　　“这些都是感染者自己画的，我们都是初学者，没有基础。”一个30多岁的高个子男人说。他非常友好而且放松，丝毫没有任何避讳，语气里带着几分愉悦和自豪。然后，他就一直跟在记者身后，似乎随时期待对每一张图画进行讲解。

　　屋子里还有另外几名男女，都在35岁以下，他们对外的统一身份是这个展览的志愿者。他们或者正在聊天、或者正在走动、或者正给一只小狗洗澡，但都显得快乐、自然。

　　这天是17号，这个展览最后一天的中午12点，参观者寥寥。

　　据说，13号是人最多的一天。“人多得几乎要把房子撑破，来了几个大使，好多外国人。”隔壁展室的一位中年女人说，“中国人来得还是少数。”

　　“我希望自己能从事艾滋病的宣传工作，让更多的人了解艾滋病患者。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新的起点，我就像地平线冉冉升起的太阳，散发微弱的光芒，希望在不久的将来，爱的阳光照耀着每一个感染者。”———这是一位署名“笑看未来”学生的创作者在宣传品上说的一段话。

　　积极艺术的空间

　　“Take　P＿Art”是“Positive　Art　Workshop”（笑看未来艺术作坊）在今年进行的第一次对外展览。作为中国第一个针对艾滋病人开放的艺术理疗项目，“Positive　Art”目前已接纳100人次以上的学习者。

　　“艾滋病人不仅仅面临经济问题，更面临社会心理问题，实际上，他们更希望获得理解和尊重，而不是简单的同情，甚至很多人是害怕被同情的。”这个项目的现任负责人宋鹏飞说，“艾滋病就是种免疫缺陷，联合国已经将它从死亡疾病名单上剔除出去。现在，在政府的努力下，艾滋病人的用药月花费已经基本被控制在3000元人民币以下，经济压力的适当缓解使精神健康方面的问题更多地突现出来。作为携带者，我非常清楚健康的心理有多重要，我认识很多携带者十年不用药，依然生活得很好，因为他们心态非常健康，他们乐观、积极地参加各种锻炼……”

　　设在北京佑安医院的“笑看未来艺术作坊”，是一个可以容纳15名艾滋病患者及病毒携带者的小型教室，每个周六上午会有一名艺术家到那里为他们免费上课。为了鼓励大家学习，同时也为了减轻上课所带来的路费负担，每个参加者还可以得到一定的交通补助。虽然这笔钱还远远不能添补那些从河南或者其他省份来京的学员的路费开支，不过这个课程更多的初衷本来就不是为学生提供经济帮助，而是为他们找到一个开启并且润泽心灵的通道。更重要的是，作坊希望为学员营造快乐、轻松的氛围，营造一个家。

　　“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和患者通过参加‘笑看未来’艺术作坊（PAW）组织的社会活动，战胜歧视，减少社会偏见，提高接受度，并与各个年龄与阶层的人群建立了联系。”这是“笑看未来”艺术作坊日记本里的宣言。

　　“开始的时候来的人很少，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这种方式。有的人来了也不画画。”20出头的宋鹏飞说，“有的人最初来就是为了诉说，甚至痛哭。但只要需要，我就一直陪着他们倾听。”

　　作坊选择了更便利的工作方式，同时努力降低每个学员的心理负担。“到佑安就诊的每一名携带者和患者会被免费发放课程宣传资料，如果他们愿意，就可以加入这个学习，途径非常简单，另外我们也有自己的网站。我们坚持不问他们的真实姓名、不问感染原因，有关个人的所有情况都不允许询问，大家在这里就是画画、雕塑，一起动手、一起交流。”宋鹏飞说，“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之间谁也不是谁的领导，所有的事情都是大家一起讨论、一起决定。”

　　他们的教室也完全是一个私密空间，任何媒体都被坚决拒之门外。3名来自项目的工作人员和5名志愿者负责为作坊的成员提供一切帮助。不过，“外来的”志愿者被禁止使用类似“我是某某大学的大学生”这类显然在携带者听来有区别意义的介绍，在那里，无论学习还是进行辅助工作，都不允许进行任何以艾滋病为标志的划分。

　　慢慢地，作坊取得了大家的信任，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们都成为了朋友，彼此信任，并且相互理解、支持。这里的学生年龄主要在35岁到45岁。我知道的一些人很孤独，很痛苦，他们每天正常上班养家糊口，努力挣钱，内心却装着生

　　病的秘密，过着封闭的生活。

　　我有时候就是简单地充当倾听者的角色，一遍一遍倾听，直到他们觉得心里好受些。这种环境改变了很多人，我们的学生变得乐观、开朗。几乎每次下课，大家都要聚餐，有时候我请客，有时候他们请客。我自己也是作坊的受益者。没有他们，我现在也不会这么快乐。”宋鹏飞说。

　　“关键是心态。”身材瘦小的宋鹏飞看上去是个十足的阳光男孩，鼻梁上架着眼镜，绿色牛仔裤和T恤衫，阳光、开朗、随和。今年7月，宋鹏飞将带着作坊的作品赴泰国曼谷参加第16届国际艾滋病大会。而一个更令人欣喜的消息是，“Positive　Art”将被移植到河南省农村，用于帮助当地更多贫穷的艾滋病患者及病毒携带者。

　　第一个艺术理疗课堂

　　西班牙人何塞和厄瓜多尔人迪安娜是分别在1997年和1998年来到中国的。他们在这里研究中国书法、版画和其他艺术，并且都获得了奖学金。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共同创立了“La　Casa”项目，通过帮助中国弱智儿童学习绘画，用艺术的方式治疗由于疾病和歧视给他们带来的不良心理影响。

　　“La　Casa”取得了成功，这让何赛和迪安娜决定尝试把“La　Casa”模式复制到用于艾滋病患者和病毒携带者的心理治疗。这个最初的想法诞生在2002年的夏天，名为“Positive　Art”。

　　1998年2月，为治疗一个剪刀扎的小口子，山西省临汾的14岁男孩宋鹏飞在当地某医院治疗中被不慎割断动脉，然后因输血感染艾滋病毒。被同乡赶出来的宋一家留在北京打官司。某媒体在报道中使用了宋这个未成年人的真名，使他成为中国第一个被公开姓名的艾滋病携带者。

　　已经因疾病参与大量国际交流的宋鹏飞积累了很多国际朋友，包括何赛、迪安娜，他们邀请宋鹏飞一起作为项目的发起人。宋鹏飞并没有绘画基础，但作为携带者，他经历了这个疾病能给他带来的一切歧视，以及关怀，而且，他自己也正在研究艾滋病。

　　美国福特基金会为这个项目提供了经济帮助，北京佑安医院在院内为其提供了一个可以容纳15人的教室，“Positive　Art　Workshop”（笑看未来作坊）于2002年12月启动，中国的艾滋病人从此拥有了第一个艺术理疗课堂。何赛、迪安娜负责教学，宋负责协调。他们还设计了自己的网站：www.paw.org.cn。

　　起先的时候，大部分学生来自河南，非典后，以北京生源为主。

　　自从何赛与迪安娜去年12月离开中国后，宋鹏飞接管了几乎全部工作。同时，这两名艺术家的离开使25岁的CarlaOrtiz成为了作坊的第一任外聘教师，不会说中文的Carla来自哥伦比亚，一名在北京大学留学的比利时博士帮助她翻译。

　　“我们是平等的。实际上，我学到了更多的东西。我教他们现代绘画、雕塑、做面具，而他们也教会我很多技能，比如一些中国传统的东西。还有，他们的乐观和坚强使我学会了更多的东西。我们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玩。虽然我不会说中文，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进行交流，我们用心灵交流，我们很容易理解对方，比如一个很简单的眼神和一个手势……”在建国门一家咖啡厅里，美丽的Carla不停地比划着说，当时的她刚刚结束当天在工体北路的工作。

　　Carla的专业是Fine　Art（通俗地讲就是现代艺术专业，课程从素描到油画到雕塑等等），从14岁就开始进行艺术理疗工作，最初帮助的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儿童。她当初来中国是为了完成联合国的一个项目，一个针对苏州残疾人的艺术理疗项目中任教师。经朋友介绍，Carla认识了迪安娜和何赛。

　　关于艺术理疗，Carla说，这已经不是一个新的课程，在英国、美国、瑞士、加拿大还有澳大利亚部分大学，都设立了艺术理疗专业，但从业的人不是很多，即便在西方，了解这个专业的人也不是很多。

　　Carla坚持主张到D.A.D（大山子艺术区）办展览，因为为期6天的展览对于她来说还是某种意义上的送别仪式，展览后她就要离开“笑看未来艺术作坊”了。宋鹏飞说，一个星期360元人民币的回报对一个外国人来说确实低得可怜，Carla非常好，不过，让学生接触更多的非携带者———那些身体健康的人，是艺术作坊的原则，所以，他们还是决定3个月更换一次教师。

　　“从创立作坊，我们就最希望能有个中国的艺术家来教授绘画，不过，我们一直没有能够找到。帮助我们的艺术家都来自国外，我不理解为什么中国本土的艺术家不愿意出任教师，可能他们的顾虑比较多。”宋鹏飞说。

　　在展览结束的当天，宋鹏飞初步为作坊的成员们找到了一位新的教师，一个来自拉丁语系国家的中年男子，但语言交流对学员和新教师来说依然是个问题。

　　链接

　　关于“艺术理疗”

　　艺术理疗（Art　Therapy），是通过艺术创作来帮助有心理或者身体疾病，以及不同社会问题的人群减轻压力，引导其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的理疗方式。

　　目前，在英国、美国、加拿大、瑞士、澳大利亚等国的部分大学都设立了艺术理疗专业。

　　直到1930年代，艺术理疗才成为一个独立的职业。而在这之前，精神病医生和精神分析专家们就已经发现绘画对精神治疗的有益作用，并且开始使用这种方式对病人进行治疗。在英国，艺术理疗师被NHS（国家健康保险）正式雇用始于1940年代末期。这以后，艺术理疗作为一种职业发展起来。目前，在英国，从事艺术理疗的专业人员必须经过国家注册，不仅如此，他们还必须事先通过国家认可的艺术理疗研究生教育，而这个教育的申请者必须在申请前已经获得至少一年以上的相关工作经验。美国的情况与英国类似，专业人员也必须具备硕士学历，并且在国家注册。

　　英国艺术理疗研究生课程一般需要2年脱产或者3年不脱产学习，除伦敦大学、谢菲尔德大学外，开办此课程的英国大学目前有7所；在美国设立该专业的大学则多得多。

　　在我国，艺术理疗中的音乐理疗已经有较多开展，特别是针对儿童的项目。今年夏天，中央音乐学院设立了音乐治疗学本科专业并开始招生。

　　解读中国艾滋病防治联合评估报告

　　艾滋病在中国的流行经历了传入期（1985～1988年）、播散期（1989～1994）和增长期（1995至今）三个阶段。近年来，艾滋病流行形势日趋严峻。目前，中国艾滋病流行形势可以概括为四个方面的特点：（一）艾滋病流行波及范围广，全国低流行与局部地区和特定人群中的高流行并存，疫情上升趋势明显，主要传播途径为经吸毒传播和既往有偿采供血传播。

　　2003年，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进行了艾滋病流行病学调查，并与世界卫生组织、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和美国疾病控制中心专家共同对调查结果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目前中国现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约84万，其中，艾滋病病人约8万例。尽管成人总人口感染率不到0.1％，但疫情已经波及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艾滋病病例报告数呈明显上升趋势。

　　（二）面临艾滋病发病死亡高峰。据历年病例报告资料，累计报告艾滋病病人数增长趋势明显，尤其是自2001年以来，中国已进入艾滋病发病和死亡高峰：在1985年～2000年底的15年间，全国累计报告的发病人数和死亡人数分别为880例和496例，而2001年和2002年两年合计报告的艾滋病发病人数和死亡人数分别达1742例和716例，2002年全年报告艾滋病病例数比2001年增长44.0％。在河南、安徽等省的重点县乡村，自2001年以来，病人开始集中发病和死亡。

　　（三）疫情从高危人群向一般人群传播。目前在中国通过共用针具注射吸毒是艾滋病病毒传播的主要途径，同时经性传播的比例逐年增长，从1997年的5.5％上升至2002年底的10.9％。哨点监测结果也显示出暗娼艾滋病病毒感染率呈增长的趋势。此外，自1995年首次发现母婴传播以来，母婴传播的比例也逐年增长。

　　（四）艾滋病流行的危险因素广泛存在。具有高危行为的人数增加，其共用针具比例较大，安全套使用率低；人群艾滋病相关知识缺乏，社会歧视较为严重；农村妇女生殖道感染率高；部分地区存在经输血和其它医源性感染的危险；地区发展不平衡与贫困等导致艾滋病流行的危险因素广泛存在。如果控制艾滋病流行的有效措施得不到切实落实，就会给个人和社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成为威胁国家安全、民族兴衰、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的重大问题。

　　设在北京佑安医院的“笑看未来”艺术作坊，这个可以容纳15名患者的教室是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　图片来源：www.paw.org.cn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