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津以沉重代价夺“首富”（地方·长焦）(组图)

　　本报记者 闫志强禹门口焦化厂没有回收的煤气直接点燃排放空中。

　　河津市利用当地的煤炭资源优势，大力发展焦化产业，经济高速增长，成为山西省最富裕的县级市，被称为“河津模式”。目前河津提出要三年争创全国百强县市，但是经济发展了，河津的大气、水资源却被严重污染，当地成为呼吸道疾病和肺炎的多发地区。河津人说：宁在夏县（运城市有名的贫困县）呆一年，不在河津呆一天。

　　山西省河津市龙门村，黄河鲤鱼逆流而上，跳跃龙门的美丽传说就出自这里。

　　而今，河津又出现了“百鲤、千鲤竞相跃龙门”的局面———以焦化、电解铝、煤炭三大支柱产业为依托，三年争创全国百强县市。2003年河津市国内生产总值GDP为73.2亿元，是山西省最富裕的县级市，已具备了跨入全国百强县市的一项硬指标。虽然GDP增长了，但大气污染依然严重，原因是全市99家工业企业中，有53家是焦化企业，当地已成为呼吸道疾病和肺炎的多发地区。争创全国百强县市确实让河津人自豪，然而，简单追求短期经济快速增长，先污染后治理，甚至不治理，已经使河津市付出了沉重代价。

　　一炉炉焦换来的山西首富

　　河津是“三晋县级首富市”，那谁又是河津的“首富村”呢？河津龙门村，富甲三晋，声名远扬。

　　龙门村的村委会主任原天运告诉记者，8年前，龙门村还是一个出了名的穷山村。短短7年间，龙门集团发展成下辖9个企业的大集团，工农业总产值翻了两番半，资产总值达7亿元。如今的龙门村九成村民住上了五层小洋楼，近半农户拥有私家轿车；村里建起了文体中心、教学楼、老年活动室、广场公园、医院等一大批基础设施。这些都是一炉炉焦换来的。

　　寻找富甲三晋的龙门村并不难。采访前期，记者没有联系当地任何部门，沿河津宽阔的柏油马路而行，无需向导，一根根喷吐着浓烟的烟囱、一股股流入黄河的污水、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异味成了记者最好的路标。

　　煤、焦、铁、铝、电是河津致富“五大功臣”，也是污染“贡献者”。

　　6月11日，记者在龙门村龙门集团禹门口焦化厂看到，冒着或白或黄的浓烟从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烟囱蹿出，厂区及方圆一公里之内被浓浓的雾所笼罩。走进厂区大门，一阵刺鼻的味道迎面袭来，一个又黑又脏的水池映入眼帘。据厂区内一位部门负责人介绍，这是个含有氨气、挥发酚等有毒物质的洗焦池。旁边是一个年产量6万吨的简易机焦炉正在热火朝天地运转着。据了解，像这样生产规模小、设备简陋、炉体粉尘和气体泄露严重的小机焦，在河津市还有几十家，而且没有一家经过合法审批。

　　太兴焦化有限公司是河津市僧楼镇人民村附近较大的企业，目前年收入约1.4亿元。老板宁太奎也是这个村的村委会主任。他这几年给村里修路，盖学校，就连老师的奖金、办公费都包了，还招了许多年轻人去厂里上班。

　　经济发展了，当地的自然环境却遭到了破坏，由于该厂现正在使用的20万吨炼焦炉是较落后的机焦，炉体粉尘和气体泄漏严重。同时，厂中备煤系统的破碎及各转运点均除尘设施简陋，造成严重的煤尘污染。

　　有不少群众反映，风风火火兴建的焦化厂、电解铝、水泥厂等，富足了一小部分人，但老百姓的生存环境却受到了严重破坏。人民村的张振民说：“这里经常会飘来黑色的气体，和硫磺的气味差不多，大人闻了都呛，对娃娃的影响尤为严重，村里很多娃娃都得了肺炎和气管炎！”

　　据中国科学院山西煤炭化学研究所环评部负责人刘黎介绍，炼焦过程中会有大量的粉尘、一氧化碳及有毒气体排放到大气中，其中焦炭出炉时产生的苯并芘是最可怕的。苯并芘是国际公认的高致癌、致畸物质，而且苯并芘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

　　山西省环保局开发处监督副处长董克说，河津有焦化企业50多家，绝大部分没有经过合法审批。多年来焦化行业的无序发展造成了如今污染严重、管理混乱的局面。

　　河津市大气环境质量的恶劣却是实实在在的，2003年据河津市环保局公布的空气质量周报显示：1～6月，河津市达到三级空气质量标准的有6周，四级标准的有6周，五级以上标准的有9周。由此可见，河津市经济发展是建立在该市环境质量恶化的基础上的。这也是河津市片面发展煤、焦、铁等重污染产业所种下的恶果。

　　焦价飙升刺激投资“大跃进”

　　凡是到过河津的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市区主要街道悬挂的焦化企业的横幅广告。这已成为河津市一道特有的“风景线”。从中也不难看出，焦化企业在河津市经济中所占的位置。焦炭是生产钢铁的重要原料，2002年底以来，随着国际、国内钢铁市场复苏、火爆，焦炭市场也出现了焦炭价格一路飙升的走势。2002年底国际离岸价还是80美元一吨的焦炭，到今年4月底已涨到360到400美元一吨，国内市场也从每吨300多元涨到了1300元。

　　在焦炭“贵比黄金”的刺激下，去年以来我国一些地方焦炭投资低层次大干快上，甚至是“大跃进”景象。

　　据山西太兴集团负责人介绍，太兴焦化有限公司除了现在正在运行的年产15万吨的焦化一厂之外，年产60万吨的大型焦化二厂也已经建成，其中一半已在4月8日投入试生产，另一半也正在烘炉待产。据了解，在河津，政府有关部门正式批准建设的年产60万吨及以上的大型焦化厂有八九家，而到目前为止已经建成的只有2家，太兴便是其中之一。

　　当地一位经济学家对去年以来山西省焦化行业的急剧扩张用了3个“最”：无论产量、增速还是投资，都是历史上最多、最快、最高的。

　　有专家测算说，按照目前焦炭市场的行情，如果在年初兴建一座40万吨的机焦生产高炉，不算其中炼焦副产品的加工再利用，到年底就可完成产值3亿元，实现利税1亿元。

　　中科院山西煤炭化学研究所环评部负责人刘黎说，煤化工产品种类有200多种，焦炭只是其中一个副产品。但焦化行业长期处于“只焦不化”的低层次生产水平，即在焦炭生产的同时，不重视化产品的回收，导致焦煤资源极大浪费。

　　据有关部门调查，山西省现有和在建的焦炭生产能力约1.5亿吨，如果全部达产，每年所消耗的焦煤资源将达到5.6亿吨，如此40年后全省的焦煤资源将耗费殆尽。另一方面，随着国外大型焦化厂的上马，国际焦化供需格局将发生新的变化，加上我国钢铁价格持续下跌，钢铁投资逐步趋稳，焦化市场价格肯定走低，必然导致焦炭行业的大起大落，加大市场风险。

　　“先建后关”还是“先关后建”？

　　5月27日国家发改委等9部委联合发文，要求各地暂停审批新的焦炭生产项目。5月29日，山西省政府宣布暂停对焦炭新建和扩建项目的审批，遏制焦炭行业的无序扩张。但河津至今仍一直采取先建后关的绥靖方式。

　　在河津市龙门集团，记者看到一份该企业为新建年产60万吨焦炭项目采购设备的合同。龙门集团的负责人也告诉记者，这个项目确实已经在建。而山西省环保局开发监督处副处长董克说，在他审批的项目中肯定没有龙门集团。

　　山西省环保局关于《河津市太兴焦化有限公司120万吨/年选煤厂、60万吨/年焦炉易地改造项目环境影响报告书》的批复上注名：“本次技改项目建设的前提是淘汰现有的两座小焦炉和本厂附近的几家小焦化，因此必须先淘汰后建设”。

　　但实际上，这很难实现，在太兴焦化有限公司记者看到，新的年产60万吨的大型焦化二厂已经建成并开始试生产两个月。但不管是太兴自己原有的焦炉，还是附近几家小焦炉，依然热火朝天地出焦。新焦炉在试生产过程中没有安装任何环保设施。

　　山西省环保局开发监督处副处长董克说：“焦化项目必须先关小后建大，‘建大’的前提是本企业的污染源和区域污染源削减。”

　　董克也表示，虽然太兴集团60万吨焦化工程项目的环评报告是由省环保局批复的，但对于太兴已经试生产2个月的情况，省环保局并不知情。

　　对于太兴集团在小机焦还没有关闭之前就将大型机焦投入试生产的问题，河津市主管环保的阎新民副市长认为，虽然山西省提出的要求是“先关小后建大”。但在实践过程中，要有一个过渡期。在大的没有建成之前就关闭小的，工人的安置问题没法解决先关，市场就会出现一个缺口，企业要保持在市场上的占有率，也应采取先建后关策略。

　　阎副市长认为，“先建大后关小”是一个“既对人民负责，又对上级领导负责”的做法，新项目运行以后，再逐步淘汰需要淘汰的焦炉，是得到了省环保局默许的。省环保局开发处副处长董克否认有过这样的默契。

　　据了解，这种“先上车后买票甚至不买票”的违规违法建设现象，在山西焦化行业十分突出。山西省环保局2002年共查出105个焦化项目未执行环境影响评价制度，全省未经审批偷偷建设的焦炭生产规模达到1100多万吨，仅河津市就有24个违建项目。

　　竭泽而渔的“河津模式”

　　一方面是经济的飞速发展，一方面是环境容量的逐步减少。

　　2003年，国家统计局公布2002年度全国最发达100个县（市）名单，在这个最新排定座次的全国百强县光荣榜上，山西省坐了冷板凳，无一县市入选“百强”。消息传来，晋人震惊，同时也引发了更多的话题。

　　从河津市政府为“三年进百强”绘出的经济发展蓝图中可以看到，在过去以及未来几年，河津市经济结构线条比较简单，主要是由能源深加工延伸出的铝、电、煤等工业产业，并将发展以煤焦、化工、铝业、铸造、建材和农产品深加工为重点的产业作为今后经济建设重点，凸显出粗放型经济结构痕迹。

　　2000年百强县最后一位的浙江新昌县，经济结构中根本看不出“粗放型”的影子：其工业经济结构比较合理，形成了科技附加值较高的三大支柱产业：医药化工业、机械制造业和纺织业。以生物医药化工产业为例，所属各企业通过不间断的技术创新，形成了一批科技含量高、附加值高、市场占有率高的产品，年销售收入超亿元的就有10多个，生产工艺世界领先在技术上已具备核心竞争力，完全可与国际大公司一比高低。这些都与河津市的经济结构明显不同。

　　差距确实令人吃惊，90年代初，当全国各地还在大肆兴建土焦和改良焦的时候，河津市就已经开始取缔土焦、改良焦，发展小机焦与大机焦，这种发展模式在当时是超前的。如今，全国各地纷纷淘汰小机焦，发展污染相对轻微的大机焦和煤化工的时候，河津的小机焦却依然如火如荼。

　　业内人士都知道，焦是狼，化是虎。即焦化厂的污染好比是狼，而在焦化过程中产生的化工产品产生的污染却犹如猛虎。

　　记者在河津市听到过这样一种说法：宁在夏县呆一年，也不在河津呆一天。据说夏县是运城市有名的贫困县。不论是当地的普通市民，还是一般的机关干部，都曾向记者表示，河津如果不借助山西省焦化行业专项清理的契机，仍停留在目前的发展模式上，那么发展下去将是竭泽而渔。

　　（配文图片为本报记者 闫志强摄）

　　《市场报》 (2004年06月22日 第三版)禹门口焦化厂大门。

厂区污染严重、管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