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如何影响世界？(图)

黄有光

　　经济降温的国际影响

　　中国经济如何影响世界？

　　黄有光

　　“如果中国不需要降温，而用强有力的措施来使经济降温，则对中国与其贸易伙伴都不利。但如果中国真的需要降温，则降温对双方经济都应有利，至少是中长期而言，因为软着陆比硬着陆好，而且贸易伙伴之间应该是互惠互利的。”

　　温家宝总理4月28日晚对路透社发表谈话，认为必须用强有力的措施来使中国经济降温，全球股、汇与商品市场均为之震动。

　　温总理的讲话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影响？中国经济是如何影响世界呢？

　　中国经济的重要

　　随着中国的高速发展，中国经济对世界经济的影响越来越大。与此同时，中国和其他国家的经济关系的发展，比中国本身经济发展的速度还要高很多。由于从以前的封闭政策改为开放政策，中国的进出口与外资的增长率比产量的增长率还要高许多。例如去年总产量增长10％（一般认为9.7％的官方数字为低估），而进口量却增长40％。美国经济虽然比中国大得多，但其进出口量占总产量的比例却比较小。三年来，中国的工业总产量增加了约50％，而美国的工业总产量却减少了。去年，中国对水泥的消费量是全球的40％。

　　人们担心，如果中国经济降温，对进口品的需求减低，会影响其他国家的经济活动，特别是那些依赖出口工业与建筑原料的国家。像澳大利亚，现在很多出口品是卖给中国的，如果中国减少对澳大利亚出口品的需求，对澳大利亚经济当然有影响。

　　不过，金融市场的震荡，也有心理的因素。短期的波动，往往不是根据经济分析，而是受到贪心与恐惧的驱动。记得近三十年前，我对股汇市完全没有经验与认识，第一次听到人们讨论。甲说，人们是采用百分之十的法则的。乙问，什么是百分之十的法则？我自以为聪明，甲还未回答，我就对乙说，所谓百分之十的法则，就是说，若你对某个股票估值100元，如果跌价到90元，你就买；涨价到110元，你就卖。见我说得斩钉截铁，不但乙点点头，甲也点点头。

　　不久后，我在刊物上看到，所谓百分之十的法则，是说：“若股市反复下跌，超过百分之十，表示熊市已来，应该赶快卖；若股市反复上扬，超过百分之十，表示牛市已来，应该赶快买。”与我理解的，正好相反！这种跟风的买卖，当然会加大波动的幅度。

　　如果中国不需要降温，而用强有力的措施来使经济降温，则对中国与其贸易伙伴都不利。但如果中国真的需要降温，则降温对双方经济都应有利，至少是中长期而言，因为软着陆比硬着陆好，而且贸易伙伴之间应该是互惠互利的。这里所说的互利，不但包括传统经济学所强调的，通过贸易与投资等经济关系上的互惠互利，而且包括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成长对其他国家或地区的影响。对此原理，笔者前此已经有论述过，本文将会做出进一步解释。

　　互惠互利的经济关系

　　互惠互利的经济关系包括贸易、投资、知识与技术的转移与学习等。传统国际贸易理论有较精密的论证与广泛的认识。因此，为了方便应用这理论，我们可以把贸易的概念一般化，把它理解为包括其他经济关系。例如甲国投资者到乙国投资，可以看成是甲国出口资本与技术到乙国。

　　传统理论认为，互惠互利的贸易有三个不同的原因：外生比较利益、偏好的差异、规模的经济。外生比较利益受生产要素比例、地理因素等给定条件所决定，是课本所强调的贸易的基础。即使没有比较利益，偏好的差异使澳大利亚可以出口鲍鱼到亚洲，因为澳大利亚人认为吃鲍鱼像啃橡胶，而亚洲人则认为鲍鱼大补特补。国际贸易也使各国能够更充分利用大规模的生产。

　　近来经济学者也强调内生比较利益，包括熟能生巧与专业化的经济及两者之间的相互作用。国际贸易使各国能够提高分工之精密度，从而得到更多的熟能生巧与专业化的经济。这包括我们莫纳什大学经济系“报酬递增和经济组织研究中心”所作的研究。实际上这个课题是很老的，在亚当·斯密以前就已经强调的，即分工所带来的，通过报酬递增、专业化的经济所得到的生产力提升。

　　亚当·斯密认为这是促进国民所得增加、经济发展的重要来源。不过后来的经济学家在新古典学派兴起过后比较强调用边际分析，着重资源分配的问题，所以把分工和专业化这个古典经济学的问题忽视了。杨小凯用新的数理方法来分析这个古老的问题，得出很多新的结论。（详见杨小凯与笔者的《专业化与经济组织》，经济科学出版社。）国际贸易不只通过比较利益使双方得利，而且可以使各国提高分工与专业化的水平，从而提高生产力。

　　不过，国际贸易虽然大致利大于弊，但由于存有污染、拥挤、攀比等外部成本，在个别方面可能会得不偿失。例如汽车的大量进口，会大量增加污染、拥挤、攀比等外部成本，又会阻碍公共交通的发展，肯定弊大于利。政府应该未雨绸缪，对汽车与汽油课以重税，并发展公共交通，避免大城市的塞车问题。

　　另外，如果包括对其他国家的科学文化、生产技术、优良制度等的学习，则中国能从与他国的各种关系中得利的程度，要大许多倍。

　　一国经济成长对他国的影响

　　司马迁《史记·货殖》中的“如水之向下”与亚当·斯密的“看不见的手”强调市场能够自动调节人们的经济行为。现代经济学更证明，在没有外部成本与无知而有高度自由竞争等条件下，市场的竞争均衡使资源的配置达到帕累托最优（第一福利定理）；给予适当的禀赋，任何一个帕累托最优配置，都能由市场的竞争均衡来支撑（第二福利定理）。（此第二福利定理可能会有误导性，因为禀赋是由天生与历史等条件所决定的，并不能够随意选择，而政府对资产的重分配会有反激励作用。）亚当·斯密与两个福利定理都没有回答：一部分人（或地区、国家）的富有化对其他人是有利还是有害？若对这问题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则应可成为第三福利定理。不过，这问题的答案是不确定的，即有些情形有利，有些情形有害。即使只考虑正常合法的经济行为（若我抢你财产以致富，当然对你不利），也不考虑相对收入作用，也不难看出，有利与有害的情形都可能。例如，假定中国主要出口衣服而进口粮食。若印度通过增加衣服的生产与出口而富有化，并因而增加粮食的进口，则可能使衣服（粮食）的国际价格下降（上涨）而对中国不利。相反的，若印度通过增加粮食的生产与出口而富有化，并因而增加衣服的进口，则对中国有利。

　　既然有利与有害的情形都可能，怪不得没有第三福利定理。是否完全没有希望呢？笔者在《太平洋经济评论》（Pacific　Economic　Review）（1996）的文章中论述过，不论是完全竞争或有垄断力量的情形，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富有化，一般而言，对世界其他国家的总和是有利的。例如上述印度的情形，可能通过增加生产粮食或衣服而富有化。如果不知道是哪一种情形，可以把预期情形当为该国同比例地增加所有物品的生产，因而增加原有出口货的出口数量与原有进口货的进口数量，使其出（进）口货的国际价格下降（增加），所以对世界其他国家的总和是有利的。换一个角度看，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富有化，使其他国家有一个更大的贸易伙伴，因而有利。例如说，中国现在发展很快，对其他国家的影响是什么？应用这个结论，就可以说，中国的发展，总体而言，对其他国家是有利的。

　　把上述分析一般化，可得出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富有化，一般而言，对任何一个其他国家是有利的。这些分析都是用传统分析法，其贸易基础是外生比较利益。若用杨小凯的新兴古典超边际分析法探讨富有化对他者的影响，也可得出即使贸易是基于专业化的经济，一个国家（或地区）生产力的提高，一般而言，对其他国家是有利的。

　　互利原理的启示

　　互利原理的一个重要启示是，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不一定是竞争的你胜我败，甚或战争的你死我活的关系。在经济关系上，主要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如果能维持互惠互利的经济关系，而不是变成你死我活的战争关系，中国的发展，给其他国家带来的是更多更大的商机，而不是危机。同样的，对其他国家有利的，不见得对中国不利。例如，日本与美国要求中国让人民币升值，不见得对中国不利。实际上，像现在的情形，让人民币升值，是提升中国国力，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有效手段。

　　作者系澳洲莫纳什（Monash）大学经济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