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徐滇庆商榷 春运不涨价减少社会福利了吗

　　顾可尾

　　在光明观察看到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徐滇庆教授的文章《控制票价不是“穷人的经济学”》。我认为，徐滇庆的看法有误，这里与他就春运票价问题进行商榷。

　　控制春运票价损伤了最穷的穷人吗？

　　徐滇庆在论证春运控制票价会损伤最穷的穷人时，提出了铁路应该在腊月二十五有较高的票价而为在春节那天登车回家的人提供较低的票价，“对于那些经济上特别困难的民工来说，为了节省几个钱，他们宁肯错开客运高峰”。而如果价格一旦确定，愿意推迟回家的人也就是“最穷的穷人”也不得不支付固定下来的票价，受了“损伤”。这里就两个问题就教于徐滇庆。

　　第一个问题。诚如徐滇庆所说，“大部分人希望在春节前第四天和第五天(腊月二十五左右)回家，在春节后第四天或第五天(正月初五前后)返回工作地点”。严格说，应该是绝大部分人。中国的习俗如此，没有人不想在除夕之夜与分别一年的亲人团聚。这里引出的经济学结论是，春运高峰期的需求，对价格反映迟钝，或者说是春运期间需求对价格的变动几乎没有弹性。所以，徐滇庆要在高峰期提高票价抑制需求的主张，并不现实。事实上，以前铁路提过价，需求依然旺，铁路依然挤，并没有出现乘客要避开高峰期的理想现象。

　　徐滇庆的想法要实现，必须把价格提高到令人却步的地步。可是，如上所说，春节与亲人团聚的效用对中国人来说是如此之大，都宁肯花高价。因此，估计徐滇庆的想法真要实现的话，票价会高到一个令人咋舌的程度。从而真正损伤了忍痛购票的人。

　　第二个问题。徐滇庆既然在按市场的办法处理问题，应该想到，其实市场价就是出价高的人定的价。任何市场价，一旦定下来，总和“最穷的穷人”心中的价不相符合。这个现象，决不止于铁路春运期间固定票价的做法。徐滇庆却因此专责铁路损伤了“最穷的穷人”，是不是有点牵强？

　　总之，徐滇庆的想法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需求的刚性使得其提价拿走了多数乘客的福利。当然，徐滇庆的想法中也有合理的部分，那就是春节开始的几天铁路票价可以因为需求的急剧减少而降下来。

　　控制春运票价是排队成长龙的重要原因吗？

　　正如徐滇庆所说，“排队不会创造任何社会财富”，因此他提出“除非迫不得已，尽量不要采用排队机制”。很有道理，没有人会表示反对，但能否做得到则是另一回事。当突然出现大量急欲返家的人时，正如排队论中常说的出现大量随机信号使得交换机堵塞了，只好排队。徐滇庆对此现象给出的处方是市场机制，这就大有商讨的必要了。

　　在供给小于需求时，市场机制是通过价格的上涨来实现供需平衡的。这意味着什么呢？在供给不能增加的情况下这意味着上涨的价格使得一些人被淘汰出局。如前所述，中国人春节亲人团聚的习俗决定了不会轻易在票价面前却步，因此市场机制平衡需求的做法将造就一个天价票价，否则便只有拥挤和排队。徐滇庆把排队归咎于铁路固定票价，显然是不对的。

　　我们看到的事实是，不仅铁路不提价时排队，前些年铁路提价时也排队。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提价提得不够，还没有达到供需平衡的程度。徐滇庆想用市场机制的办法来解决春运的排队问题，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暴增的需求面前暴涨票价吓退购票者，舍此别无他途。一旦票价高涨到供需平衡的程度，确实不会再有“成千上万的人去排队买车票，不仅浪费了巨大的社会财富，还要动用警察、保安来维护秩序”的现象。可是，对急欲返家的大量穷人来说，这公平吗？因此，徐滇庆面临的，其实是个效率和公平的问题。

　　我注意到，在关于春运票价的争论中，有些人硬把排队和“黄牛”一类产生于供求不平衡的现象归结于铁路不提价，这就不值得说什么了。

　　控制春运票价降低了整个社会福利吗？

　　徐滇庆用微观经济学理论告诉我们，“任何控制价格的政策都会带来效率损失，降低整个社会的福利”他为此还介绍了消费者剩余这个经济学概念。

　　我想为徐滇庆指出，请注意春节期间对铁路的需求是很少价格弹性的这个中国的事实。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经济学上需求曲线不再是一条向右下倾斜的曲线而是一条垂直线，其横坐标大致相当于中国外出打工者的数量。此时，没有“曲线之下高于价格的部分是消费者剩余”，它变成了无穷大，理论上说，消费者愿意为春节回到家里而支付高价格。所以，徐滇庆在春运问题上用消费者剩余的概念来说明其结论，显然不妥。

　　但是我倒是要为徐滇庆指出两点：第一，提价和不提价，消费者剩余是有差别的。铁路票价有限上涨的情况下，无助于抑制需求，但减少了消费者剩余。第二，由于供应方面的问题，返家的人有买不到票的，这时候唯一可做的，是铁路部门尽力增加供应，这相当于把垂直的需求曲线向右移动，增大了消费者剩余。事实上，铁路部门正是这样做的。

　　因此，春运期间需求缺少价格弹性这一中国特点，决定以下事实：按春运不涨价固然没有提高社会福利，但春运如果按徐滇庆的想法涨价，肯定降低购票者的福利。如果按马歇尔的做法把单个福利加总算作社会福利，那么，春运涨价就降低了社会福利。

　　效率和公平

　　徐滇庆指出，“我们应当沿着市场化的道路继续改善市场分配效率，而千万不要倒退”。徐滇庆应该是把春运期间铁路没有涨价看成了所谓的倒退。可是如上所说，其理由站不住脚。这里要对徐滇庆提出的问题是，你所谓的效率，究竟是指什么？

　　普通的说法是，帕累托最优境界就是效率，市场竞争的一组价格使得消费者实现了效用最大化而生产者实现了利润最大化，其间并没有任何人的利益受损。我想为徐滇庆指出，这个效率没有照顾公平。以铁路票价为例，如果完全按市场竞争定价，注定有些人回不了家，这些人钱还在口袋里并没有受损，而铁路挣了钱有钱买票的乘客回到了家，可是，这对那些因为钱少而在高价格面前却步回不了家的人公平吗？

　　而我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们的基尼系数确实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依然只强调效率而忽视公平，最终只能是没效率，因为，在人均收入只有1700美元的条件下，只有兼顾公平，才足以维持经济发展所必需的良好社会环境。而从长远看，这就是效率，也就是公平，二者动态地统一了起来。

　　铁路在春运期间不提价，并助努力用增加供应来应对，就是注重公平的良好表现。如果轻率地把这斥之为“倒退”，不是负责的态度。

　　结论

　　春运是中国固有的生活习俗，目前来看要改变还这个习俗还不太可能。对这种需求暴增的现象，排队是很正常的事。而春运对交通的需求，因为这个强大的习俗而较少价格弹性，因此试图用价格的涨跌来调节供需并不现实。同时还要注意到，春运期间大量需求来自于外出打工的人，这些人在收入分配中处于相对弱势，在价格无法调节弹性较小的需求的情况下，铁路春运不涨价有助于收入分配的改善，何乐而不为？至于排队和“黄牛”倒票一类现象，根本原因是供不应求，对此只能采取相应的非市场措施而不是简单地归咎于不涨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