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霖：一辈子都敢讲真话的保育钧先生

　　[摘要]“在我所接触的人（尤其是大人物）中，除了季羡林老先生外，保育钧老先生也算是一个一辈子追求讲真话、讲实话的人。”

　　文|特约撰稿人 陈九霖编辑|萧三匝

　　早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当我还在北大东语系上学时，我就常听并非常喜欢季羡林老先生的一句名言：“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季羡林老先生以其一辈子坎坷而丰富的人生经历说出这句话，表明了说真话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在这个年代依然如此！

　　在我所接触的人（尤其是大人物）中，除了季羡林老先生外，保育钧老先生也算是一个一辈子追求讲真话、讲实话的人。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每次跟他交流，他就都没有什么家长里短的题外话，都是单刀直入的一些没人敢讲的真话与实话。但是，他所讲的内容都是为了寻求公平正义，都是为民营企业鼓与呼。

　　我与他结缘，始于2009年。那一年，我刚从新加坡回国不久，在一次会议上认识了保老。

　　我那时还没有回归“国家队”，还不知道组织上接下来如何安排我的工作。保老对我说：“九霖，你干了国企那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大的风波，倒不如自己做个私有企业更好，让那些兔崽子们看看你的能力！我对你有充分的信心！”我第一次和保老见面，他就给了我如此的鼓励，让我感激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才好，我就一直点头。

　　后来，朋友组建了一个“后花园”微信聊天群，我们恰好都在这个“后花园”。这也使得我们的互动更加频繁，见面的机会也更多。他在群里也经常发一些内容，并不乏一些“够胆儿大”的内容，但正如孔子所说的那样，“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当然，这些都是真话、大实话，多是忧国忧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话题。

　　2015年4月25-28日，我们共同参加了云南普洱太阳河国家公园的一个活动。保老是带着太太一起去的。我们一块儿吃饭，饭后一起散步，不仅在会场上有交流，我们两人在私下也很交心。那时，看上去他的身体还非常健康。谈话很有中气，健步也很有力量。

　　保老对我说：“九霖啊！我不喜欢谈论什么国进民退或民进国退的话题，事实很清楚，改革开放不就是对民营经济的开放吗？改革开放之前，都是国有企业。如果不是发展多种所有制经济，哪会有今天的经济成就呢？”言谈之间他对中国民营企业的发展多有褒奖与厚爱。

　　但保老对民营经济的发展也表现出深深的忧虑：“民营企业贡献很大，但资源很少。贷不到款，融资成本很高。民营企业这些年来争来争去并不是争什么特权，所争取的不过是要与国有企业有一个平等的地位罢了！这个有什么错吗？”保老抬起右臂，张着并不大的眼睛看着我，似乎期待着我给予他一个共鸣的答复。

　　但是，保老对民营经济也给予很大的期望和信心。保老认为，中央政府提出的“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实际上就是支持发展民营经济，只是变了一种说法，目的是避免意识形态的争论。他认为，“十三五”规划之后，中国的民营经济还会上一个台阶，数量上会进一步增长。那么，如何保障民营经济的发展呢？保老说：“现在正是公民社会取代臣民社会，经济民营促进政治民主之时，只有把私营企业的私有财产的正当性写入法律，私营企业主才会有安全感。”

　　我感叹，保老为民企鼓与呼，是他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事啊！但后来我发现他也关注国企。我投资的“总裁读书会”，曾经邀请保育钧先生出席一个分享会。那个分享会涉及到国企改革的问题。我比他早些抵达会场。后来的保老，刚刚落座未稳，就很激动地对我说：“今天这个话题很重要啊！这些年来，什么时候市场做过主？都是当官的和政府投资做主，必须加快国有企业改革。再也不能用行政机关的管理办法去管理国企了！”

　　最让我感激的是，保老亲自为我的拙作写序。2015年，我要出版《地狱归来》这本书，出版社和我商量谁来写序言时，大家都觉得保育钧老先生比较合适，因为他讲的都是真话、大实话，毫无矫揉造作之情。于是，我就找到保育钧老先生，他一听说写序言，而且，是为《地狱归来》这类型的书写序之后，就非常兴奋。

　　在《地狱归来》一书的序言中，保育钧先生写道：

　　幸好，本书对发生在11年前的中国航油亏损事件，进行了大量的真相披露，相信读者读过之后对当年的那个案件以及陈九霖本人所蒙受的苦难，会与我一样产生深刻的认识。从这个案件中我切身感受到，企业家是需要保护和尊重的！他们在日常经营过程中，已经承担了很大的压力负荷，不能在出现危机的时候又对其落井下石，让他们背负更加沉重的十字架。

　　从我联系保老写序之时算起不到一个星期，保老就通知我的秘书前往取序言。他还对我的秘书说：“《地狱归来》这本书写得很好！我写的序言也是根据书的内容和我对九霖的看法写的，希望能够引起大家的重视。”保老特别细心，他生怕我的秘书没有把话转给我，还特别给我打电话，询问序言拿到没有，他的话转达给我没有。

　　最近一直出差，大概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保老了。总以为他还是那么健康、说话那么有力量、思想依然活跃！然而，5月31日正在外出差的我，突然看到一个微信：“保老，保老，你在哪里啊？”我想，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这对我而言，的确是个晴天霹雳！一个如此健硕的智者，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我赶紧到网上搜相关信息，才知道保老真的仙逝了。我悲痛欲绝，涕泪四流。

　　保育钧先生曾为著名报人、前全国工商联副主席、中华民营企业联合会会长，过去数十年一直为民营企业的壮大、民营经济的发展而奔走、担当。这位观点犀利、不说套话的民营经济的代言人，被很多媒体称为“保大炮”。但他一生鼓与呼的目的，是在对建设一个更加公平公正的市场环境仗义执言，他对民营企业和企业家的爱与关怀，他的“大炮”无不见证着他的一颗赤子之心。

　　敢说、敢言、敢动真情的保老，再也见不着您了，再也听不到您那发人深思、震耳欲聋的声音了……请您一路走好！

　　（作者为北京约瑟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前世界500强企业副总，清华大学法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