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之

　　东京经济大学教授、经济学博士。

　　曾供职于原中国国家机械工业部。历任日本国际开发中心主任研究员，日本财务省财务综合政策研究所客座研究员，美国哈佛大学客座研究员，美国麻省理工大学客座教授。主要专著：《中国经济论——崛起的机制与课题》，《鼎－托起中国的大城市群》等。

　　超过日本汽车年产量的丰田大规模召回事件在全球引起了剧烈震荡。为什么以品质取胜的样板会陷入如此糟糕的质量事件？为什么刚在两年前超越GM(通用汽车)荣登汽车王座的巨人会突然跌倒？为什么世界最大的汽车厂商对召回事件的原因给不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丰田是全球最大的汽车公司，美国是其最大的市场。但是在出现如此重大的质量问题后，作为社长的丰田章男却迟迟没能亲自赴美直接面对用户解释说明，没有坐镇第一线指挥灭火。这种姿态激怒了美国社会，远远超过了产品质量本身带来的问题。消费者感觉受到双重的伤害，一个是产品质量问题，二是丰田不够“重视”，还在试图糊弄过关。直到问题表面化半年之后，在美国国会的“传唤”下，这位一把手才出席了2月24号举行的听证会。

　　当然已经太晚，丰田应对的失误在美国的两千万用户中造成了“恐慌”。最近，常有美国朋友表示，虽然自己驾驶的丰田车不在召回车种之列，却仍然放心不下，不知如何是好。

　　三次听证会已经结束，但美国议员们对电子控制系统是否存在缺陷的疑问并没有消除。早在2004年就有人向丰田和美国交通安全管理当局投诉电子控制系统的问题。苹果公司的共同创业人之一斯蒂夫·沃兹尼亚克(Steve Wozniak)声称也有过在驾驶丰田的新型普锐斯(Prius)时，刹车失控突然加速的经历。这位计算机天才断言：“这不是刹车板的问题，是软件的问题”。3月3日美国高速公路交通安全局公布：已经收到10件召回修理完后的丰田车发生突然加速的投诉。

　　更棘手的是曾任丰田处理事故诉讼的主任律师，告发原雇主对事故原因的相关资料有所隐瞒。丰田今后不仅面临如何确保品质的问题，还将面对如何消除疑惑的难关，更要对付来自事故受害者及其家属的诉讼。

　　丰田是在成为世界第一大汽车制造商的巅峰状态下触雷的。这应验了中国的一句古话：乐极生悲。丰田章男自己说：“可能是我们最近几年发展速度过快，超过了人才培养和成长的速度”。他认为丰田发展速度已经超出自身发展能力，为了数量松懈了对品质的追求。

　　更加值得注意的是，丰田是在旧的产业环境和生产模式下冲到顶峰的。但是在地球变暖危机中骤然兴起的低碳革命下，全球汽车产业的结构正在发生剧变。在汽油发动机模式下成长起来的丰田，如何应对电动汽车时代，这是一个决定其存亡的挑战。

　　首先，电动汽车的核心是电池，在这一领域丰田没有核心技术的优势；第二，电动汽车不需要汽油发动机，汽车零部件要减少三分之一，丰田在发动机和相关配件上的强项骤然丧失，与此相关的供应商和员工也成为沉重的包袱。最近电动汽车的后起之秀大都是没有历史包袱的厂商，比如中国比亚迪的异军突起，特斯拉(Tesla)等美国制造商的生猛腾挪。与传统汽车厂商动辄拥有几万到几十万员工相比，这些电动汽车厂商多属轻装上阵，有的只有几百上千人，许多企业过去甚至不生产汽车。丰田面临一批完全“另类”的挑战者。

　　作为日本制造业的象征，在泡沫经济破灭后日本经济低迷之中仍然一直扩大业绩的丰田，是日本经济和精神的支柱。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汽车产业对日本经济成长的贡献度更是高达百分之五十。“丰田冲击”不仅严重影响了日本制造业的形象，更使长期缺乏精彩的日本经济雪上加霜。

　　丰田所面对的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而是如何应对全球化和汽车产业大变革的问题。为此，丰田需要改变经营模式、经营理念，也需要改变与世界各国消费者对话的诚信姿态。

　　来源：2010年3月16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