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力到底卖给谁

　　佛山照明卖给了德国欧司朗，科龙的新主人从顾雏军变成海信，而健力宝的“真命天子”还在迷雾之中……那么，另一个广东名企格力的改制命运又将怎样？

　　文/本刊记者 周 一

　　“我们马上就要到山顶了。”2005年初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格力电器(资讯 行情 论坛)(000651，SZ)总经理董明珠意味深长地说道。

　　对于其艰难攀登即将到达的“山顶”，这位业界闻名的“铁娘子”给了如下解释：全球70%的空调产自中国，中国市场占据全球三分之一份额，格力电器要打造中国在全球被叫得响亮的品牌，现在差得只是时间而已。

　　没错，格力的江湖地位眼下正如日中天。2005年格力空调在国内的市场占有率将达到28%，国际市场占有率将突破8%，连续9年来格力家用空调市场占有率牢居国内企业之首，去年格力电器的年销售额将第二名甩下了30亿元的差距，今年这个数字将上升至60亿。

　　但董明珠的话或许还有另外一重解释。格力，广东最著名的国企之一的所有制改革也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记性稍好的业内人士都知道，掌握着上市公司格力电器58.66%股权的格力集团过去几年中不但屡屡与“大儿子”格力电器交恶，而且集团内部也频爆贪渎丑闻。这或许是格力的惟一一个弱点，但稍不小心完全可能要了格力的“命”。

　　董明珠话音未落，7月底，媒体突然曝出“美国开利将收购格力电器”的消息。虽然很快珠海国资委又出面辟谣，但记者采访得到的讯息是此事绝非空穴来风。“通过各种渠道能来的企业几乎都来了，谁不想得到格力啊。”一位匿名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的珠海国资委官员说。

　　而最新浮出水面的另一种解决方案是：格力电器进入股权分置试点，在二级市场上实现全流通改革。但这位珠海国资委官员表示，“究竟政府会选择协议转让，还是从二级市场减持，现在还很难说。”

　　终于轮到了格力电器。过去三年来各地方政府前赴后继地将中国资质最好的国有品牌企业拱手让予外人，而企业结局却未尽如人意。到底，国企改制重组该如何展开，珠海市政府为格力改制设计了怎样的路径，什么又是格力电器最好的选择呢？

　　参照深圳水务模式？

　　2005年8月下旬，格力电器收到了深圳证券交易所发来的传真，对于媒体突然曝出的“美国开利即将收购格力”消息，交易所催促格力电器尽快澄清。“我们没有任何该披露而没有披露的内容。”对《中国企业家》的采访，格力电器董事会秘书刘兴浩语气生硬地答道。其时收购传闻对于格力电器而言同样突如其来。

　　面对交易所的质询，格力电器迅速向控股股东格力集团和珠海市国资委打报告，询问传闻真实性及股权转让的进展，没有得到任何答复，格力集团和珠海市国资委都选择了沉默。

　　一位深度参与此事的珠海市政府人士向《中国企业家》透露，“格力电器改制现在正进入非常敏感的阶段，究竟该如何选择，市政府犹豫不决。”

　　该人士透露，关于格力电器改制工作珠海市政府最早在2003年就开始着手了，市政府聘请中银国际担任改制工作的财务顾问。格力电器股权转让消息传出不久，国内、国外一大批企业立即蜂拥而至，但改制的进展并不像他们想像得那么迅速。作为珠海市国资委直属企业，格力集团持有格力电器58.66%股权，但对格力电器这种影响巨大的企业，改制工作仍由市政府直接操刀。一位国资委官员接受采访时称，“(格力电器)改制最终是由市政府亲自拍板，国资委也只是执行而已，格力集团基本上并不参与。”

　　对于格力电器改制的进展，近两年来市政府和国资委始终秘而不宣。据说，前后对股权转让表示了浓厚兴趣的企业包括TCL、美国开利、日本大金、惠而浦等，国际上几乎所有著名的基金公司、投行都渴望有所染指。

　　应该为格力电器选择怎样的买家，2005年初，市政府内部的意见逐步演变成十分鲜明的两派。以当时的市委书记方旋为首，主张为格力电器引进大股东，而另一派则反对将股权出售于外资。前者对于大股东的条件有如下要求，“其一，这个企业进入后必须保证格力电器仍然留在珠海；其二，对方必须是产业资本，不能是投机资本。”该国资委官员补充说，“像顾雏军之类的资本运作者，或者其他财务投资人，政府在第一轮是排除了。”“我们看重的是产业资本，这个企业应该是全球500强企业，进入后要对格力电器有正面的促进作用。”

　　“深圳水务集团改制方式对格力电器有参考作用。”该官员透露，为此珠海市国资委专门对深圳水务集团改制方式做了相应调查。2004年9月，深圳市出让其所属深圳水务集团45%股权，而获得者法国威利雅水务及其与首创集团的国内合资公司为此共支付了4亿美金，以交易金额而论，深圳水务改制在国内水务界创造了史无前例的纪录。而收购者的显赫资历也令深圳政府不无得意，“法国威利雅水务是全球最大的水服务集团，名列全球500强第135位，有150年的水务运营经验，每天配送水量超过50亿立方米，服务人口超过1亿。”此后，广东省国资委开始向全省推介深圳水务改制的经验。

　　“复制深圳水务集团的经验。”珠海市市政府一部分人对此十分赞同，市政府开出的“产业投资者、全球500强企业”的条件可能正由此而来。此外，珠海市一位接近政府人士补充说，“500强企业对市政府的吸引力，不只是政绩因素，政府还可以再附加其他条件，比如可以要求该企业在珠海市再做后续投资。与广东省其他城市相比，珠海市政府吸引外资的工作差强人意。”

　　该人士分析，由于格力电器的控股权持有者格力集团曾曝出欠下高达30亿元的债务，所持格力电器的股权皆已质押给银行。因此格力电器股权转让获得的资金大部分将用于归还集团债务，市政府所剩无几，因此附加条件要求的后续投资，市政府比较看重。

　　对于外资收购方案，市政府内部亦有立场鲜明的反对者，但是在持续一年多的争论、博弈之后，上文提到的该人士透露，2005年7月份，市政府已经决定采用股权转让方案，至于出售的对象，“也有了比较明确的目标，政府有意卖给美国开利集团。”“不排除政府会出让格力电器的控股权了，因为控股权意味着更高的谈判筹码。”

　　关于改制问题，早在开始阶段，59岁的格力电器董事长朱江洪和董明珠先后多次借助媒体发表个人意见，朱称：“(改制)关键是要引入战略投资者，分散股权，不要国有股一股独大。格力电器需要的战略投资者必须是对企业的重大决策有见解、能进行科学决策的机构或者企业，战略投资者本身做什么倒无关紧要。我认为引入战略投资者可以规范决策程序，防止错误决策。企业越大，越要慎重，走错一步对企业都会产生巨大的震动。”

　　但2005年以后，格力电器高管相继缄默。珠海一位政府官员透露，改制工作进展在市政府内部高度保密，格力电器高层即使有所风闻，但对细节也所知甚少，“政府始终没有跟管理层就改制问题做过任何正式沟通。”

　　7月底，踌躇满志的开利集团准备进驻格力电器，展开收购前的尽职调查。“直至此时市政府才把相关收购方案透露给格力电器管理层，后者的震惊和抵触其实可想而知。

　　不管朱江洪们对企业贡献多少，还有怎样的豪情壮志，在改制这个完全改变企业命运的转折点上，他们几乎都无能为力。

　　救赎者还是毁灭者

　　格力电器前身为珠海市海利冷气工程股份有限公司,1989年经珠海市工业委员会批准设立,1994年经珠海市体改委批准更名为珠海格力电器股份有限公司。2005年，格力电器进入全面鼎盛期。13年前，当朱江洪初任海利电器(格力电器前身)总经理时，他面对的是一条年产2万台空调、技术落后至少10年的生产线，当年销售额约为1亿元，利润则不足300万。2004年格力电器销售量增至750万台，销售额高达138亿元，净利润增至4.2亿元，13年来其成长率接近140倍。

　　2005年8月，国家税务总局公布其评选的2004年度“中国纳税五百强”及“中国上市公司纳税百强”两个榜单，格力电器甩下海尔、海信、美的等家电巨子，成为两榜中惟一上榜的家电厂商。几年来空调行业竞争愈加惨烈，但格力电器始终保持稳健的增长，2005年格力家用空调总销量将增至1000万台，成为全球产销冠军。而在上半年格力电器创造的28%的市场份额，已经说明了格力电器在国内的霸主地位。

　　但朱江洪和董明珠的雄心远不止于此，“我们希望能培育全球性品牌。” 在进入最早的巴西，格力电器的高档品牌形象已深入人心，在中东、东南亚、西欧、俄罗斯、印度、澳洲等地，格力品牌正处于高速成长期。其产品的国际市场份额已增至8%。

　　2005年格力电器成功开发了空调的“离心机”技术，这项技术此前只掌握在四家美国空调企业手中。寡头市场份额和完全自主知识产权这两只翅膀，正按部就班地将格力带入全球一流品牌的圈子。“韩国弹丸之地能培养三星这样的全球品牌，中国这么大的市场难道没有雄心培育自己的品牌吗？”董明珠说道。

　　格力即将到达“山顶”，但登顶之前由改制引发的大变局，完全可能全盘改写这个企业的命运。别忘了科龙当年也是名列“全球最佳中小企业”。

　　2004年底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面对母公司格力集团对格力电器战略发展的种种掣肘和阻挠，朱江洪不禁慨叹，希望董事会能有更新鲜的血液进入，改变国有股一股独大局面。

　　2005年，珠海市政府打算为格力电器引入美国开利，一位受访的珠海市官员在解释为什么选择开利时说，“对方拥有雄厚的资金，有领先的技术，有全球销售网络。”一位匿名的格力电器的高管却直言不讳地批评说，“引入开利对格力竞争能力的提升没有任何意义。”

　　这位高官说“在资金、技术和全球销售网络这三方面，格力一样都不缺。从1997年开始格力电器在银行没有一分钱的贷款，而格力的销售几年来始终坚持付全款后发货，与多数家电厂商截然不同，没有一分钱的应收账款，此外格力电器有良好的融资能力。格力电器的技术能力及全球销售网络并不逊色于美国开利及任何其他空调厂商。”

　　毫无疑问，收购将会在一夜间完全改写全球空调行业的竞争格局。

　　开利、大金或者任何一个获得格力的外资企业，将在一夜间拥有中国市场的强势寡头地位。近十年来外资空调厂商在中国市场节节败退，通过收购格力，将在一夜间使其过往竞争失败史全盘翻转。

　　格力的品牌梦还会继续吗？开利最看重的当是格力的生产能力和国内通路，一旦收购成功，开利通过前者可以贴牌生产大幅降低开利的成本，通过后者，开利可以将自己的产品通过格力的血管输送到中国市场每一个角落。但格力电器的品牌对开利的价值何在？

　　另一个选择

　　协议转让股权是格力电器惟一的选择吗？

　　在国企改制大潮推动之下，几年来大批地方国资委正加速推动其所持国企的股权转让工作。一些心急的地方国资委甚至喊出了“到2006年底国有股全部退出(售出)”的口号。2005年5月初，证监会选定了三一重工等首批股权分置试点公司，其股改方案陆续出台后，一批等待改制的上市公司先后暂缓其股权转让方案。

　　格力电器董事会秘书刘兴浩向《中国企业家》表示，“进入股权分置平台，国有资产的定价完全市场化，贱卖的机会立刻减少，通过二级市场逐步减持国有股，可以完全避免被外资收购的命运。”

　　首批股权分置试点企业名单刚刚出台，广东省证监局、深圳交易所、广东省国资委就深入格力电器内部，动员并支持格力电器尽早获得股权分置的试点资格。一位格力高管表示，“股权分置方案对格力电器改制是一种机遇，我们希望能抓住这个机会。”刘兴浩透露，格力电器在5月份向集团和珠海市国资委分别打报告，希望能获得母公司格力集团授权的关于请格力电器制订全流通方案的委托书，“获得母公司委托之后，我们才有资格制订方案，进入全流通试点审批程序。”但刘兴浩证实，直至今天格力电器仍然没有收到相应答复。

　　与此同时，广东省要求其所辖上市公司在2005年9月底之前形成全流通方案，并要求在此后的6个月内完成对全流通资格的审批工作。作为广东省圈定的重点监管企业，格力电器的时间已经很紧了，但为什么市政府方面仍然犹豫不决呢？

　　一位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的珠海国资委官员表示，“开利收购格力电器方案，国资委已经出面辟谣了。由于主张开利收购方案的市领导不久前调离原岗位，该方案的支持者渐少。加之格力电器管理层的反对，市政府放缓了对该方案的推进工作。因此，开利集团没有按照原计划进入格力电器，展开尽职调查。”

　　“但是究竟政府会选择协议转让，还是从二级市场减持，现在还很难说。”

　　在日化领域中国的本土品牌消失大半，如小护士，乳品、啤酒行业的产业巨头亦大多闪现外资身影，比如娃哈哈、乐百氏、青啤、哈啤等。在日化、饮品行业发生的故事，会在格力重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