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资源依赖困局 西部产业如何调整

　　本报记者 滕晓萌

　　西安 北京报道

　　“你们不是不作为，而是乱作为。”

　　近日，国家环保总局的一位司长在内蒙古一个旗县当面斥责当地官员。当地政府支持的一个违规上马的小规模、高污染项目，被勒令关闭。

　　但令当地政府委屈的是：如果我们不搞这些项目，我们根本吸引不到任何资金和项目，难道为了保护环境就不让人吃饭吗？

　　环保与发展的矛盾在有些地方表现得非常尖锐。内蒙古大学一位学者告诉本报记者。而这种矛盾，在西部一些资源充裕地区并不是独特现象，煤炭、电力和高耗能产业已经成为众多西部地区发展首选，即使对环境造成极大破坏也在所不惜，他们的理由都是：以自身条件，如果不搞这个，就根本没有发展的可能性。

　　如何摆脱资源丰富—资源开发—环境恶化—资源枯竭的宿命，正是西部省份需要思索的问题。

　　吹响“能源开发”号角

　　“成绩很多，问题不少。”

　　8月底，在西安举办的一个论坛上，国务院西部办综合司司长杜平这样总结了前五年的西部开发。他透露“按照国务院的要求，我们要研究提出一个鼓励支持西部优势产业发展的指导意见。”

　　提到这份指导意见，杜平解释道：“信号是很明确的，就是我们经过6年的发展，基础是好了，但是产业也要发展起来，产业不发展，你对外招商引资就很难，所以国务院提出这个意见。”

　　5年来，西部虽然发展迅速，但在工业化方面却裹足不前。1999年西部12省区市工业增加值占全国各地区总额的14.4%，2000年下降到13.9%，2001年下降到13.6%，2002年下降到13.5%，2003年又下降到13.3%。2004年，西部12省区市工业增加值占全国各地区总额的比重略有提高，增加到13.4%。但2004年西部12省区市工业增加值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只有34.5%，比各地区平均水平低8.9个百分点，比东部和中部地区分别低12.4和6.7个百分点。多位专家向本报记者表示，“西气东输”、“西电东送”、“西煤东运”并不能让西部完成工业化和城市化。

　　根据本报记者取得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西部发展研究中心受国务院西部办委托编写的《西部地区经济结构调整和特色优势产业发展研究》报告，2005年—2010年被视为壮大规模与结构调整并举阶段，而2010年被界定为产业升级阶段。由于这份指导意见很有可能被纳入“十一五”规划的通盘考虑，未来几年西部产业经济发展的方向，或许已蓝图初显。

　　主持报告编写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西部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魏后凯说：“在西部开发的前五年，国家工作的重点主要是基础设施建设和生态环境保护，在产业调整上工作力度不大。但是如果西部想要发展，必须工业化和城市化，这样的情况下，未来五年必须把发展西部特色优势产业作为重点。”

　　在这份报告中，西部的优势产业被归为五类：特色农业及农产品深加工，包括特色轻纺工业、食品工业、烟草工业；能矿资源的开发及高耗能产业，包括采掘工业、电力工业、有色冶金、黑色冶金、建材、石化和化学工业；装备制造业，包括交通运输制造业、机械工业、电子工业；高新技术产业，包括新材料、航空航天、中医药等产业；旅游业等。

　　记者从9月初召开的中国西部城市市长论坛新闻会上也获悉，今年11月在南宁即将召开的中国西部城市市长论坛，将重点讨论如何发展西部地区特色优势产业。

　　而杜平谈到西部的产业结构调整时，首选能源相关产业，他表示，近几年能源短缺现象严重，能源行业也成为投资的一个热点，西部地区的资源越来越有吸引力，“所以我们原来不打算开发的东西，现在我们应该把它开发起来。比如一些品位不高、符合性矿产和尾矿在几年前都因为技术等各方面的原因没有开发，但目前在资源比较紧缺的情况下，如果技术允许，可以适当开发。”

　　“能源拉动型繁荣”的隐忧

　　事实上，不等国家规划，西部各省区早已经意识到了能源产业的巨大潜力。

　　据资料显示，目前西部起码已有5个省区提出了要建设能源基地的目标，它们分别是：宁夏、陕西、内蒙古、贵州、新疆。

　　其中，以内蒙古的“能源拉动型繁荣”最为典型。“从乌海、棋盘井到乌兰察布，高耗能产业遍地开花”，内蒙古大学一学者说，他透露，目前自治区政府比较认可的思路是：先通过大上高耗能产业取得原始积累，再考虑发展其他相关产业。

　　内蒙古这一发展思路显然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内蒙古全区GDP增幅、财政收入增幅及城乡人均收入增幅，已连续两年位居全国第一，多项增幅排名西部第一。

　　一位港资投资公司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国内流向能源行业的资金主要集中在内蒙、新疆、山西三省，因为国家对石油产业有垄断性，所以煤炭和天然气行业最受外来资本青睐。

　　以占内蒙古1／2、全国1／6的煤炭储量的鄂尔多斯市为例，已经连续7年GDP增幅居全区第一，人均GDP已经突破3000美元，其经济竞争力已经超过了呼和浩特和包头市。目前鄂尔多斯倾力发展的资源产业是煤炭、电力、煤化工和精细化工、天然气化工等“四大工业基地”。据了解，今年初该市确定的90项亿元以上重点建设项目中，电力、煤炭、化工、高载能项目就占了53项，总投资达864亿元，今年计划投资近200亿元。

　　但是，同其他西部省份一样，内蒙古能源产业的发展仍困难重重。

　　国务院西部办综合司司长杜平表示，国家目前非常担心西部地区一拥而上发展电、煤等项目，因为西部交通条件较差，如果铁路和电路无法满足运输要求，就将造成新一轮的浪费。

　　据了解，铁路运力不足一直是鄂尔多斯头疼的一个问题，尽管近年来

煤炭价格一路上涨，鄂尔多斯却屡屡出现供过于求的现象，以致把这里作为主要基地的大唐国际发电股份有限公司不得不自己提出了修建“鄂尔多斯至京唐煤运铁路专线”的方案。

　　另一方面，大力发展高耗能产业让内蒙古的水电资源和脆弱的环境系统经受了重大考验。据称，如果鄂尔多斯2010年“四大工业基地”如期建成，这里将出现8.7亿立方米的年用水缺口。

　　而从产业链角度考虑，集中发展能源产业也具有一定的结构性风险。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冯杰表示，资源开发大部分属于上游产业，对下游产业依赖程度较高，并且投入大、回收成本慢，一旦下游产业环境发生变化，上游企业消息往往会有一个滞后期，这种结构性风险几乎无法预估。

　　“矿竭城衰”不是宿命

　　玉门，这个中国石油的摇篮，最后可能只剩下3万人。

　　这个曾经连续十年占到中国石油产量95%的地方，已成为中国第一个因为资源枯竭而集体迁徙的城市。从2001年开始，玉门大量企业和人口已迁到附近的酒泉和其他城镇。

　　而对于西部那些能源城市“新贵”而言，这样的“矿在城在，矿亡城亡”的宿命似乎也并不遥远。

　　“乌海、乌兰察布确实是单一结构的。”内蒙古大学一学者说。而且，据他了解，乌海等地政府目前也并没有考虑到产业如何升级、如何转变、如何发展后续产业等可持续发展问题，一切仍然止步于资本原始积累时期。“如果站在内蒙人的角度，你又会理解他们，这些地方除了地方大、资源多，什么都没有。”

　　据记者了解，国家已开始正视这个问题，采取措施化解西部地区因集中上马高能耗产业而产生的种种隐忧。

　　从去年开始，国家已在晋陕甘蒙地区整治高能耗企业，包括陕北、鄂尔多斯等地都关闭了不少小型电石、铁合金生产企业。今年，国家七部委又联合对内蒙古违规电厂建设进行总体彻查。

　　国务院西部办综合司司长杜平也告诉记者，国家做规划的时候肯定会考虑到可持续发展问题，会在当地发展备用的产业体系，以形成阶梯状发展。同时，希望政府能够在西部适度提高资源税，并且增大资源税中地方分成的比例，以让更多的资本留在地方，支持地方其他产业发展。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专家冯杰则表示，由于资源早晚有用完的一天，所以西部在规划建设中应该把生产区和生活区分开，避免再次出现因为发现了一个矿藏而建起一座城市的举动，即使建立，也要注意相关产业链的科学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