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合资车企婚变调查

　　中国合资车企婚变频频：离婚、抢婚、悔婚、退婚……任何故事的发生都不希奇。

　　综合分析，其间主导因素有二：一是情变，即中外双方利益的索取与付出有变化，不再能够满足对方的要求，而产生了感情的变迁。二是势变，随着市场环境的改变，双方的地位和认识不再契合，因此出现感情破裂。

　　其实，汽车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享有既定婚约的中外合资车企分分合合也属平常，但其间的利益纠葛却耐人寻味。如今，企业成本压力日趋加大，外部竞争环境日趋艰险，中外双方如何能拥有美满有效的婚姻，就更显得具有现实意义和战略意义。

　　前景

　　包办婚姻遭清算

　　中国车企离婚案件，常州依维柯并不是第一家。只是此前广州标致以及三江雷诺的离婚，并未上升到通过起诉来解决的程度。

　　早在1985年9月26日，标致公司在广州成立了其在中国的第一家合资企业——广州标致汽车公司。然而到了1997年8月，广州标致累计亏损10.5亿元人民币，实际年产量最高时才2.1万辆，未能达到国家产业政策所规定的年产15万辆的标准。同时，中法双方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存在分歧，导致合作无法继续。1997年9月，中法双方签订协议，广州汽车工业集团与法国标致汽车公司终止合作。广州标致的解体，原因是多方面的，汽车选型失误是关键，但合作后期由于文化差异，双方目标不一致，未能及时更换车型也是重要原因之一。业内人士认为，这是中国汽车合资企业第一桩离婚案。

　　而在广州标致离婚之后，三江雷诺也渐渐步入离婚的轨道。1993年11月，法国雷诺与三江集团在湖北孝感签约合资组建汽车公司，三江集团持有55%股权，法方持有45%，生产“塔菲克”轻型面包车，合作期限30年。但是，从1994年至2001年(不包括2001年)，“塔菲克”客车8年多才销售了4100多辆。

　　在合作中，中法双方在文化和经营策略上都产生了强烈的冲突。时任中方总经理的汪长湘对法方合资8年一直坚持采用进口发动机的做法十分反感，并认为这导致了“塔菲克”丧失了市场竞争力。种种不和谐之下，三江集团从2000年开始酝酿退出，其后三江雷诺四易其主。

　　而在上述婚姻所谓的文化冲突和经营危机背后，实际上还有深层次的原因——中国汽车工业的特殊情况。

　　国外汽车企业要进入中国，起初往往不能够和心仪的对象结婚，而是在中国主管部门和地方政府的拉郎配下，接受“包办婚姻”。此前，福特进入中国首先接受长安，就是“包办婚姻”的成果。去年法国某国际汽车品牌欲进入中国，就因为相关部门的干预，合资公司也未能落户希望的城市。而正是在这种包办婚姻，也为中外双方在结婚之时埋下了引线。

　　现在随着依维柯采取司法介入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原来类似于广州标致、三江雷诺等通过协商的方式来结束“包办婚姻”的时代似乎已经结束，司法介入似乎正在成为新离婚时代的新选择。周远征 袁田恬

　　《离婚篇》

　　合资车企纠纷第一案浮出水面

　　本报记者 周远征 袁田恬重庆 常州报道 两年前，常州依维柯董事长孙元林面对媒体说：“合资不仅是资本的进入，还是管理的磨合，中外双方都要依法办事，企业才能在融洽的氛围中起步、发展。”然而两年后，强调中外双方都要依法办事的孙元林，却面临外方依维柯股份公司的起诉。

　　孙元林成为被告的同时，国内城市客车最大的生产企业——常州长江客车集团和意大利依维柯股份公司持续了四年的婚姻也似乎步入了尽头，双方已经剑拔弩张。近日，江苏省高院受理了依维柯股份有限公司起诉常州长江客车集团以及孙元林挪用合资公司资金一案。

　　挪用巨资

　　谁也没有想到，意大利依维柯股份公司会采取诉讼的方式。8月13日，依维柯股份公司中国代表处联系本报，向记者透露了相关细节。

　　2001年6月，常州长江客车集团和意大利依维柯股份公司共同投资组建了常州依维柯股份有限公司，其中常客集团以土地、技术、厂房加上部分资金和商标入股，依维柯公司以资金和技术入股，双方各占50%股份。表面上看，这样的股份安排对于双方来说是比较合理的。常州依维柯董事长孙元林曾表示：“由于双方的股比结构都是50%对50%，不可能由单方面说了算，因此也充分调动了合资双方的积极性。”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让依维柯公司始料未及。依维柯股份公司对本报记者表示：“依维柯股份公司启动的是以常客集团和孙元林为被告的股东代表诉讼，起诉常客集团占用了合资公司资金，合资公司未经授权支付给常客集团的资金至少有1.2258亿元人民币。”

　　依维柯股份公司还表示：“常客集团对合资公司资金的占用造成合资公司财务困难，严重影响公司的现金流。合资公司目前无法向其供应商支付货款也不能向工人支付工资，导致生产停止。除非常客集团把占用合资公司的资金归还，否则合资公司的情况不可能有所改善。”

　　8月16日，记者与江苏省高院进行了联系，江苏省高院有关人士确认目前已受理了此案。

　　额度之争

　　“现在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皮，那么今后几乎没有再和好的可能了。”8月17日，中国汽车咨询总公司首席汽车分析师贾新光表示：“汽车合资公司中方挪用资金的情况，在以前也出现过，但是通过法院来解决的情况还十分少见。”

　　对于依维柯股份公司的起诉，常州长江客车集团及常州依维柯对外界采取了极度低调的态度。记者通过各种方式与常州长江客车集团和常州依维柯联系，但是他们都以各种方式拒绝正式采访。直到8月22日，常州依维柯一位知情人士才对记者透露了一些事件的内幕。

　　据这位知情人士表示：“公司从6月份开始一直停产，虽然管理层还在坚持上班，但是生产工人已经处于家中待命状态。工厂何时能开工尚不知晓。”

　　按照当初的合资协议，去年改由意方担任常州依维柯总经理一职(之前三年由中方出任总经理)。知情人士表示，常州依维柯成立初期，尚未取得国家发改委的产品公告目录，于是合资双方采取变通方式，借用母公司中方常客集团的公告目录生产销售产品，销售货款也顺理成章地通过常客集团开具发票，直接汇到常客集团账户。“这是合资公司成立初期的普遍做法。”

　　然而正是这种变通做法带来了眼下的一场诉讼案。依维柯将常客集团送上法庭，指责后者挪用合资公司常州依维柯资金1亿多元。但知情人士强调：“常客集团认为，当初经过集团账户的资金远没有依维柯说的这么多。双方的分歧在资金额度上。”

　　8月16日，主管常州市汽车工业的常州经济贸易委员会办公室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表示：“目前常州依维柯项目确实已经停产，对于依维柯方面的起诉，政府正在采取措施进行应对。”

　　断臂之举

　　然而，仅仅是由于常客集团的“变通做法”就导致中外双方要撕破脸皮吗？常客集团一位人士对此表示：“依维柯是别有所图。”

　　据了解，2004年德隆事件爆发之后，在重庆市常务副市长黄奇帆的牵线下，上汽、重庆重汽及依维柯走到一起准备实施三方合资计划。但是，2004年6月出台的汽车产业新政，只允许同一家外商在国内建立两家含两家以下整车合资企业。此时，依维柯在中国已经有南京依维柯和常州依维柯两家合资企业，因此要实现三方合资，依维柯就需要绕过政策障碍。

　　有知情人士表示，依维柯首先提出了希望从常州依维柯合资公司中退出，并提出退股要求。但“常州市不愿意回购依维柯公司持有的常州依维柯客车有限公司的股权。”于是，上汽股份提出了直接收购常州依维柯中方股份的方案。

　　但是面对上汽抛来的绣球，常州市政府向上汽集团开出了“全部承担常州依维柯债权、债务”的条件，这意味着上汽集团要为此花费数亿元现金，远远超出了其心理底线。谈判历时半年之久后，上汽退出了三方谈判。

　　上汽退出谈判之后，依维柯方面最终采取了诉讼的方式。依维柯股份公司对本报记者表示：“依维柯股份公司的立场是通过所有的法律途径追索常客集团占用的资金，并且不排除会采取进一步措施。”重庆坤源律师事务所律师颜智勇分析：“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外和资企业法》第十四条规定合资企业出现严重亏损和一方在履行合同和章程方面有重大违约行为，双方就终止合同又不能达成一致的，应作为解除合同的法定事由。依维柯一案中，中方合资方在公司经营方面如果确实存在重大违约行为并导致合资企业存在严重亏损的事实，就符合法定解除的要件。”

　　显然，一方面，依维柯通过起诉可以起到震慑效果，逼迫常州客车集团接受上汽重组要求；另一方面，依维柯可以进一步实现解除合资合同，从而利用“断臂之举”，腾出宝贵的合资名额。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又何必一往情深。”对于苦苦相恋依维柯的常客集团来说，将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咀嚼万般的痛。

　　《抢婚篇》

　　东风、悦达、北汽、华泰、江淮

　　现代(中国)遭遇五方争婚

　　婚姻证书

　　目前现代在中国有一家商用车合资企业，即广州现代；有两家乘用车生产基地——北京现代和东风悦达起亚(按照新产业政策，起亚作为现代子公司占用现代名额)。此外现代在中国还与华泰和江淮保持着技术合作的关系。

　　本报记者 张火召虎 宁平北京 上海 广州报道 傍晚闷热的上海外滩，在东风悦达起亚的

新车

赛拉图上市仪式上，公司销售一把手副总经理李春荣并没有出现，公司管理层闪烁其词，前来观礼的国家有关部委领导却说是“要有变化。”而此间有关专家则断言：围绕现代中国的投资项目，变化的不仅是人事，也不仅仅是东风悦达起亚这一家公司。

　　由于韩国现代正在全面整合在华投资项目，包括东风、悦达、北汽、华泰和江淮在内的所有中方婚恋对象，都参与到一场追逐现代产品线和资本的大战中，除了北京现代比较超然之外，其他中方企业都不清楚这场战斗结果如何，但他们知道现代将是最大的赢家。

　　DYK的四角恋情

　　先看东风、悦达、起亚，从一年前三方合作出现裂痕之后，三者的特殊婚姻关系一直在经历着严峻的考验。

　　去年9月，东风悦达起亚新车远舰上市。此前不久，一直负责销售工作的李春荣被调离，改由时任东风悦达起亚总经理的郑达裕接手。这事在当时曾引起了广泛关注，业界普遍认为这是韩方争夺远舰定价权的结果。后来远舰高价上市未获市场接受，东风悦达起亚被迫在远舰上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即推出简配版变相降价。远舰上市的失败再加上与中方股东关系不和，导致郑达裕被韩国总部召回，改派李炯根出任东风悦达起亚的总经理。

　　此事原本已告一段落，但在今年6月间，江苏悦达集团总裁兼东风悦达起亚董事长胡友林的一番公开表态，再一次揭开了三方股东间的疮疤。

　　胡友林表示，由于东风和悦达两个中方股东在公司拥有同等的股权，在进行决策时，双方的利益很难协调，这样拖下去，韩方有撤资的可能，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希望东风从东风悦达起亚退出。而差不多就在胡友林做出这番表态的同时，东风悦达起亚所在地——江苏盐城市政府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也组成了特派小组奔赴武汉，跟东风方面协商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

　　据了解，在面对胡友林和盐城市政府的劝退时，东风方面的表态非常强硬。因为在东风没有进入之前，悦达起亚只能生产轻型车普莱特，正是凭借东风所拥有的轿车生产目录资源，东风悦达起亚得以进入轿车生产领域，并以经济型轿车千里马一炮打红。这个时候，要东风退出，东风当然不会甘心。

　　不过，悦达已经明确地和起亚站在了一起，当地政府为了保住这个汽车项目，也不会希望韩方退出。如此一来，东风在其中的处境立即显出不妙来。就在胡友林做出上述表态后不久，韩国现代集团就闪电般地宣布与广州汽车集团联姻，双方准备共同投入100多亿元在广州建设商用车合资企业。

　　现代与广汽的巨资合作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业内猜测这可能会让东风悦达起亚出现四角关系，虽然广汽与现代二者的合作是以商用车项目的名义展开的，但广汽和现代宣布合资与胡友林的表态在时间上的契合，难免让人产生种种联想。从现代的角度来说，广汽如抢婚成功，接手东风进入悦达起亚，并进一步整合悦达在其中的股权，同时跟商用车项目整合起来，对于其整合在华业务无疑是有利的。

　　华泰的一厢情愿

　　几个抢婚者中，成功率最小，又最不甘心的就是华泰现代。

　　已经下台的华泰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李广凡曾对本报说过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我们为什么不能和现代合资。有很多外资搞中中外方式，说明产业政策关于一家外资只能投两家整车项目的规定不是死的。我们也可以找到新的途径。”

　　所谓新的途径，其实就是华泰期待着被现代和中方某家企业共同整合。原则上，如果现代不与中资做新重组的话，那么它只剩下一个商用车合资的名额，不可能再建立第二家乘用车合资企业。但是，如果广汽或北汽把东风悦达起亚、华泰并入进来的话，那么悦达、华泰也就借机进入了现代中国未来的合资大盘之中。

　　在华泰看来，只有合资才能保证自己不断地拿到现代的更新一代产品，通过50%的股比拴住现代，让它保证华泰的地位和投资利益，否则只买一两个转让产品，比如现在的特拉卡和老一代的圣达菲，现代不会上心。

　　但华泰抢婚的实力和影响力都不足以让现代心动。他惟一的一张牌就是地理和心理距离。“从华泰生产基地荣城坐几个小时的船就能到韩国，如果是飞机的话比北京到上海还要快。”“这里的韩国投资项目非常多，气候和生活环境也和釜山相似。”从华泰工作人员这些表白看，韩国现代一直没有放弃在山东半岛投资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华泰认为当年把现代介绍到中国来投资的是华泰大股东内蒙古恒通集团的董事长张秀根，而签下第一个项目的却是北汽集团，现代应该对此抱有歉意，这不是一两款SUV能够弥补的。

　　可惜的是，现代已经在中国站稳脚跟，北京现代是目前为止全国销量第二的轿车厂家，广汽也伸出橄榄枝，以韩国现代的利益观分析它的投资行为，它不会从感情出发做出项目的安排。现在甚至有传言称现代将通过广汽整合东风悦达起亚，对华泰的地位更不利了。它惟一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把自己的销量搞上去增加谈判砝码；二是搞清现代的战略意图，准备向某家中资企业投诚，争取主动。

　　江淮的冷宫待遇

　　如果说华泰希望不大，那么江淮的一厢情愿早就彻底凉了下来。

　　今年春天，江淮集团董事长左延安对本报称：“我们追求与现代的合资，主要是希望通过更高层次的合作，提升我们的管理水平。”他认为现代是全球搞精益生产方式最到位的公司，甚至超过了这种生产方式的创始者日本丰田。

　　但今年夏天，现代出尔反尔扔掉与江淮的意向书转投广州汽车集团，与之签下100亿元人民币的合作大项。安徽省领导出面也未能摆平，左延安只能咬牙血吞。

　　然而，现代的野心还没有结束，商用车项目很可能只是现代的佯攻，其真正的主攻方向是通过广汽进行收编。如果此战略成功，江淮将不是惟一被抛弃的中国

新娘。

　　也许左延安看到从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业绩还能心理平衡一些，江淮是国内汽车企业硕果仅存的几家盈利企业之一，其把握市场变化的能力和全国第九的销售排名，完全可以让江淮的日子舒舒服服，80%的利润增长率比北汽、广汽都要强，先不去趟现代的混水也罢。

　　坚持抢婚者自有道理：北汽依靠一个现代咸鱼翻身，给合资有效论注入了强心剂，连效益不错的广汽都刮目相看，争着娶到现代来广州落户。跃进集团一看当年亏损大户中的难兄难弟——北汽、广汽依靠外国品牌扬眉吐气，一怒之下主动买回新娘罗孚。抢婚风潮从众多中资争现代盘子开始，竟然绵延了下来。

　　但从现代的手段看，一个手里握有技术开发能力、成熟品牌经验的外资在保证结婚平等的同时，肯定会打好自己的小算盘，一俟风吹草动立刻会忘却誓言，转投向其他中资。中资企业在抢婚外资品牌的同时，也在增加着产业被边缘化的危情。

　　按照现代的介绍，到2008年现代在中国将实现百万辆产销目标，其中北京现代60万，东风悦达起亚30万，商用车10万台。估计今年北汽现代和东风悦达起亚的销量将接近40万，如今还有三年不到的时间，距离百万目标尚有60万台的空间。这个空间里面除北京现代肯定会再多搞出30万台之外，剩下的30万台规模，中方抢婚者之间还会争吵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