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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阳光集团和浙江医药对常州方圆的争夺，是行政配置失灵下的恶果，其根源则是江苏各地雷同的医药产业结构导致的城市竞争无序
□ 本报记者 罗斌
见习记者 王婷
虽已立秋，江苏常州仍酷夏难当。这个与上海、南京等距相望的苏南小城，正因一家制药公司的股东恩怨，将自己卷入公众视野关注的漩涡之中。
本来大有前途的江苏常州方圆制药有限公司(下称常州方圆)，如今奄奄一息。来自市场拒绝、产业严管和人身调查的多重打击，让时年55岁的常州方圆董事总经理葛啸虎，身心俱疲。
“如果我个人有问题，今天要采访我就只能在牢里。”8月15日， 葛啸虎对《财经时报》感慨。
纷争源自利益冲突。让各路神仙觊觎的，是常州方圆的“硫酸依替米星”，这个中国目前唯一拥有知识产权的抗生素一类新药，以毒副作用低于国际同类产品数十倍的功效，具有远大市场前景。仅2004年6月，就有200箱计2000万元销售额的红火场面。
控制权变化
一切打击，都在常州方圆大股东发生变化之后降临。
常州方圆原第一大股东为江苏阳光集团(下称阳光集团)所在地为无锡市所辖县级市江阴，注册资本逾4.9亿元，董事长陆克平——两届全国政协委员。有着全国最大精毛纺生产能力的阳光集团欲拓展医药产业。
阳光集团与四环生物(000518)关系密切，同在阳光集团大厦办公，四环生物董事长汪建平曾在阳光集团任职。
2000年，注册资金2000万元的常州方圆股权分布是，阳光集团持有47%控股、江阴高新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下称江阴高新)23%、杭州爱大制药有限公司(下称杭州爱大)14%，江苏省微生物所6%、江苏省科技发展集团公司5%、硫酸依替米星三名专利发明人共占5%。其中江阴高新是葛啸虎个人所有，上市公司浙江医药(600216)实际控制杭州爱大。2005年中期，浙江医药总资产21亿元，净利润3545万元，运营健康。
2004年8月，四环生物与杭州爱大围绕“硫酸依替米星”的生产曾对簿公堂，这是利益争执的核心所在，只要垄断了新药生产，在股市上就是融资的绝佳题材。
这场诉讼以庭外和解了结，但罅隙以至日后的激烈冲突就此埋下。
2005年2月后，常州方圆前三大股东权益发生变化：杭州爱大增持至61%，阳光集团以较2000年投资加1500万元溢价出让股权退出常州方圆。
举报
自阳光集团退出后，江苏省纪委和检察院、国家发改委及医院大客户，分别接到关于葛啸虎有严重经济问题、“硫酸依替米星”虚增成本、价格虚高的指控。常州方圆生产因此而陷于停顿。
台前的实名举报人是王正标，王是阳光集团派出的常州方圆原财务总监。王正标以浓重的江苏口音接受《财经时报》采访时说：“我的举报都是有依据的，毕竟我当时是方圆制药的财务总监。”
除葛啸虎个人问题得以澄清外，其余举报均带来深远影响。国家发改委罕见地派出价格司副司长带队的调查组，躬身常州方圆详细核算成本。知情人士曾对《财经时报》透露，“调查组成员表示，3.8元/支的举报价格，缺乏起码常识。”
最后认定，不计研发和推广成本，“硫酸依替米星”生产成本为18.8元/支，与举报信称3.8元/支出入极大。
身处漩涡中的人，很难全身而退。王正标因挪用1490万元，造成292万元流失款以涉嫌构成挪用资金罪，被常州警方立案调查。
此前，王一直处于争执的最激烈处。常州方圆工作人员向《财经时报》抱怨，“王正标是大股东派来的，在厂里权力很大。大部分重要的公章都掌握在他手里。他控制厂里的财权，连总经理也没法过问。”
2004年12月29日，常州方圆发现，保管在公司的“硫酸依替米星”新药证书和生产批文失踪，随即报案。在常州公安便衣陪护下，王正标从位于江苏阳光集团办公大楼15层的四环生物处，将藏匿的资料取回。
王正标对《财经时报》说：“当时只是借用这些资料，也通过了当时公司行政部的批准。”
常州方圆行政部工作人员介绍，“以往自己人来调资料，登记一下就可以自己取，没有严格的制度。财务总监是公司领导，行政部更无权批准他的行动。”
当天，被撤案得以自由的王正标，向阳光集团电话汇报，晚9点左右，陆克平亲率数十人由江阴奔赴常州方圆。在更大冲突爆发前，争执被常州防暴警察压制。
至此，常州方圆与阳光集团的合作在2个月后正式中止，葛啸虎与陆克平20年的关系也就此势同水火。
拉郎配
细究葛、陆前缘，可以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葛啸虎曾任江阴市纺织工业公司(前身是地方轻纺局，有行业代管职能)财务科长。彼时，阳光集团尚为现代乡镇企业的雏形，急需资金由粗纺生产转换到利润更高的精纺项目。葛四下奔走，调集600万元贷款与陆克平解决生产大计，关系就此交好。
葛啸虎后正式下海，以100万元买下无实业资产的江阴高新，以此为平台，专赌1994年尚在临床试验阶段的“硫酸依替米星”项目。
1995年阳光集团曾想介入此项目，后因风险过大而慎足不前。到了1997年，项目发展资金极度短缺，此时浙江医药董事长金彪，借100万元与葛啸虎捱过难关。
10年后，葛啸虎对这100万元仍记忆犹新。“那是临床试验最需要钱的时候，我很可能还不上的。” 葛对《财经时报》回忆道。
2000年，新药临床已十分有把握。葛晓虎拟将项目建设移址常州，将江阴方园制药有限公司改为常州方圆。但因注册资金不足，常州方圆无法落地。因为雪中送炭的情谊及相互建立的信任，葛晓虎有意引入金彪主持的浙江医药。
其时，政府主张“省内企业省内人办”。无锡也正拟改造纺织产业基地的传统布局，力推生物医药基地等高新产业。此情势下，作为一直在江阴孕育的新药项目，到了收获前夜，很难将项目交与浙江医药。葛啸虎在采访中也对《财经时报》坦言，“那时两家合作有政策困难。”
观望数年的阳光集团见时机成熟，即与常州方面协商，要求参股。阳光集团作为江阴利税大户，政府层一通百通。快速协商下的结果，希望以阳光集团持股50%，来划分力量对比。
后因专利人微生物研究所的反对，前三位大股东阳光集团、葛啸虎以及杭州爱大各从自己的股份中取出3%、2%、1%给微生物研究所及三位专利发明者。这样，阳光集团的股权被精妙地压在47%，在半数持股线下。
阳光集团要求自派人员到常州方圆工作，除董事长为陆克平女婿外，财务总监王正标及另外两名出纳也由阳光集团指派。
记者手记
苏锡常地区的同质化竞争
□ 罗斌 王婷
把视线由具体公司挪到区域产业发展版图，可以看到苏州、无锡、常州、南通等毗邻的城市，医药基地遍布其中。产业结构的雷同，让重复建设下的过度竞争无法避免，如常州方圆这样的优质项目，自是各地方政府争夺的对象。
常州方圆与浙江医药的合作意愿，本是公司依据完善信息做出的选择。居于资源配置主体的政府，以拉郎配方式强行捆绑，又不具备监管运作过程保证经济结果的能力，造成现在政府管制失灵的难堪局面。
常州方圆新药项目建设，兜转五年有余，又回到彼时企业自行选择的起点，由浙江医药通过杭州爱大控股常州方圆。只是，在恶意举报未绝、医院撤货、拟合作国际厂商撤意萌生的千疮百孔下，常州方圆能否逃出生天，仍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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