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戈

　　 杭州那两个楼盘大降价，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相关市场主体的反应。你猜对了，是购房者，即所谓准业主。

　　 那天有朋友发过来几张图片和几个贴子，就是德信·北海公园和天鸿香榭里的购房者，围攻售楼处的照片，以及有人就此发出的号召。贴子说：无良开发商，这一降价，就把我们几年的薪水给降没了，绝不能让它得逞。

　　 每平方米降3000元，100平方米的房子就相当于降了30万；降6000元，就相当于缩水60万。30万或60万，可不是相当于工薪阶层几年的薪水么，听起来挺值得同情的。但我对朋友说，他们的行为丝毫不值得同情。

　　 早在2008年那轮降价时，就有一批购房者去砸杭州万科的售楼处。我当即写文章说，2007年房价大涨，你们给开发商或前面的业主分过一分钱么？现在降价却要求赔偿，这是哪门子逻辑？没想到，同样的事情又来一遍。

　　 当然，并非杭州如此。北京也出现过此类事件。为什么购房人要罔顾市场规则和个人尊严，去跟他们眼中的“无良”开发商一决雌雄？说白了，不闹白不闹，当地政府为了社会的安定团结，常常劝开发商出点血化解。大方的，降多少给补多少；再不济也给免两年物业费。

　　 他们牺牲的是契约。不对，他们的心里从来就没装着“契约”这两个字，虽然也在厚厚的购房合同签过字，但心里是认为那是可恶开发商逼迫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作为弱势的购房人，随时可以寻机啃它几口。

　　 非唯商品房的购房人而然。杭州保障房受益人也闹过。去年8月26日，众多经济适用房业主在杭州市政府门口集合，拉出横幅抗议政府的经济适用房交易新政策。即，2004年9月1日之后签订经适房购房合同的，需缴纳55%土地补偿价款，此前的补缴款则要少得多。

　　 其实，差不多同样的规定，北京市早就出台了。也是选择一个时间点，之前的一个政策，之后的另一个政策。很自然，在9月2日签订合同的购房者就会发问：凭什么是2004年9月1日而不是9月31日？没有强大的理由，也许只是因为文件起草人的购房时间是8月31日。

　　 但如果听从上面的逻辑，那这个规定永远也别想出台，因为永远也会有人恰恰卡在时间点的后一天。问题出在哪里？事前没有听证，没有公开征求意见。缺乏令人信服的解释，这样的规定，就显得随意而任性。

　　 我之所以拿保障房说事，是因为，北京春节前后出让了几块自住型商品房地块，位于城区，地段优越。比如东四环边上百子湾地块，限价2.2万元/平方米，周边商品房是它的一倍以上；北五环来广营附近的一幅地块，限价2.8万元/平方米，周边商品房单价达5万元。还有去年7月出让的万柳地王，要求配建16400平方米住房，由当地政府以1万元/平方米回购，而业内普遍猜测万柳中赫项目的售价要达10万元以上。

　　 参加自住房申购的居民说：只要中签了，就相当于白赚200万。利益诱惑如此之大，以至于家里有10套房的学生，刚满18岁也要分户去申请。而万柳那1.6万平方米回购房，与商品房的差价可能有10倍，却干脆连分配去向都不告诉你。

　　 看到这里，有朋友要问了，商品房与保障房（包括类保障房）是两种不同的商品，把它们放在一起说事，是不是有点不伦不类？

　　 没错，任何市场主体都必须遵守基本市场原则，所以我们要求商品房的购买人应该信守契约，要求开发商降价后给予赔偿是毫无道理的。但同样，作为制定交易规则的政府部门，也应以契约精神来约束自己。充满随意性、偶然性和潜规则漏洞的政策，不能说符合市场交易的公平正义。

　　 倘若你制定的政策，都经不起追问，甚至不准追问，凭什么单要求别人遵守契约精神？好吧，我又错了。因为你不能以别人的错误来证明自己的正确，同样不能用他人不守契约来印证自己胡搅蛮缠的正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