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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声音掏了个空无限伸展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6月29日 04:21 第一财经日报

  孙孟晋

  这三个人都生活在德国,却来自三个不同的国家。彼特·布罗兹曼,一个承受过二战结束后社会压抑的德国人;麦克尔·沃特穆勒出生于瑞士,因为非常年轻还在寻找他想表达的方式;徐凤霞,是中国旅欧女实验音乐家里最早出名的一位

  我们热爱极端美学,可能是因为长久地生存在恍然与经常被鞭打的内心里。越没有突破口,越希望被诗意的妄为打开。

  这三个人都生活在德国,却来自三个不同的国家。彼特·布罗兹曼(Peter Broetzmann),一个承受过二战结束后社会压抑的德国人;麦克尔·沃特穆勒(Michael Wertmueller)出生于瑞士,因为非常年轻还在寻找他想表达的方式;徐凤霞,是中国旅欧女实验音乐家里最早出名的一位。

  当证大现代艺术馆邀请我策划这次特别的音乐会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先锋爵士和实验音乐。在一个尚笼罩在甜美爵士韵律的城市里,这无疑是一把火,而且是真正的大师级别的火焰。

  彼特·布罗兹曼早年最有名的唱片是Machine Gun《机关枪》,是对奥涅特·柯尔曼的宣言式唱片《自由爵士》的回音,双贝司加双鼓,还有双萨克斯,但Machine Gun不是排山倒海的声音震裂,而是一种瓦解。先锋爵士是比自由爵士更实验的一次音乐运动,尽管不免有小圈子之嫌。

  彼特·布罗兹曼十年前就戒酒了,在上海的那些日子,他不断地喝咖啡,偶尔猛抽几口雪茄。看着在Machine Gun封套里的四十年前的照片,我不知不觉幻想着他本人与我叙述的工人阶级状态的“酒神”日子。那时他和他的同伙非常疯狂,他们在艺术上的激进令人恐惧。德国新表现主义的政治化人物伊门多夫是彼特的偶像和朋友,彼特也曾经追随过激浪派大师白南准。

  后来,学艺术出生的彼特·布罗兹曼“弃画从乐”,我不知道他在那些日子里如何加强了在萨克斯和单簧管上孤独成行的野心,他肯定曾经是个斗士,一半激进主义,一半自由浪漫。他说:“纳粹使德国年轻人在

二战后蒙受前所未有的压抑。”这是个在生活中非常有绅士风度的老人,但脾气很倔而充满孩子气。

  在彼特·布罗兹曼送我的DVD里,我读到了他的绘画语言,几乎都是抽象派的,这些架上作品早在上个世纪50年代末就步入了画廊。今年10月,他将到芝加哥举办他的艺术个展。演出后第二天的午茶时分,彼特·布罗兹曼对我说起了前晚梦见了已故的妻子,我并不了解他此话的缘由,但我分明感受到一种游离出艺术的人生孤单。

  老头有66岁了,他戒酒是为了延长艺术生命,他并不十分富裕,他的旅行者的梦想总被搁浅。他对艺术有着最直接的洞察力,但他并非是一个伪知识分子,他在上海博物馆里泡了整整半天,同时对上海老建筑的保护问题直接提出看法。

  是孤独地继续上路,还是在猛吹猛奏里忘却任何形式的框架。彼特·布罗兹曼和他同代的欧洲先锋爵士大师有个共同点:他们是单个的自由分子,而不是一群爵士音乐家的愤怒集合。于是,我想说先锋爵士的破坏力是个人化的。

  每一个看了彼特·布罗兹曼和米歇尔·沃特穆勒现场的中国乐迷,都不由自主地赞叹他们的威慑力。属于儿子辈的米歇尔·沃特穆勒今年只有35岁,他是个爱好广泛的超级鼓手,他玩歌特摇滚,也玩实验电子,但在和彼特·布罗兹曼十多年的现场配合里,已经知彼知己。因为生活在两个城市里,彼特和米歇尔的现场完全是即兴的,其实他们根本不需要排练,因为在他们之间是一种气场与气场之间的交流。

  彼特·布罗兹曼不是个简约派革新者,米歇尔的鼓也非常密不透风,经常在彼特颤音的疾进与震颤里,我们感受到的是米歇尔的猛冲猛打。他们的对比有时候非常融合,有时候又有点错位。显然,这两个人的气场不是完全对应的,米歇尔在跟随彼特·布罗兹曼,他还没有完全摒弃摇滚的感觉,但他的技术不可挑剔。

  我们说,在现场无比“凶猛”的人有时候靠的是精神浓度,这不是技术问题。张力的制造真的来自速度?还是分不清音量的噪音?彼特·布罗兹曼就是一头暴躁的动物,他在噪音的密集里追杀声音的走向,他更关闭想象空间。

  我们该在徐凤霞的即兴实验里待一段时间。演出前,她送了我一张新唱片——实验品牌Leo的25周年纪念专辑,其中,有三首曲子是她和Frank Gratkkowski的合作,音乐很静谧,简约+环境的风味。而在证大现代艺术馆的现场,她的古筝和三弦的独奏令人断肠,是即兴和传统的疯癫般汇合。她一边演奏古筝,一边用印度古语、蒙语、藏语来发声。和刘索拉来比较,刘追求的是张扬的形式感,而徐凤霞不同正在于一种对内里感觉的体味。先有内里,再有形式,还是先有形式,再找内里,听上去微乎其微的差别,但追求完全不同。

  整场Solo表演,徐凤霞展示的并非像彼特·布罗兹曼不遗余力的狂飙,而是包裹在民族特色里的实验。其实,任何一种再描述,都不及在现场感受到的,因为气场是唯一的。

  想起了彼特·布罗兹曼在陆家嘴轮渡上的口哨声,他说这里像

汉堡。那一刻,我感觉到了空间的限制。人总在自己的生活轨迹里寻找安慰,而我相信布罗兹曼是来寻找不同点的,就因为这个原因,他不太喜欢看外滩那些欧式建筑。

  彼特还是非常著名的先锋爵士厂牌FMP的老板之一,他告诉我由于唱片大环境的不景气,FMP即将关闭。这个从小生活在父亲爱好的阴影下的大师,并不反对儿子从事摇滚。彼特的父亲是超级马勒迷,

青春期的对抗使他很早就和古典音乐道别。但彼特·布罗兹曼绝对喜欢尼采,喜欢海德格尔。看我买了汉娜·阿伦特的书,对我说:“那是个曾经影响了一代人的女人。”

  人是机缘的动物,当我和彼特·布罗兹曼道别后,他回转身,他不想给我看到他的表情。一起生活了五天,那种先锋的声响突然成了点缀消散而去。

  每一天,时间都回复到零,每一天,我们都在吐气、吸气,就像一场先锋萨克斯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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