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章两书不闲情

　　徐雁

　　董宁文所编《我的闲章》(岳麓书社2007年5月版)，自韦力《我的闲章》、黄宗江《闲章钩沉》、黄永厚《几颗闲章》以下，至余《雁斋有书钤印迟》、谷林《历经幸存》和龚明德《我也用过几方闲章》为止，凡收录正文60篇，附录以甘桁《闲话闲章》、伍立杨《刻刀下的自由魂》、李国文《书印记趣》三文。正胡翻乱阅间，津门又有邮包至门，拆视之，惊喜相见一册《闲章释义》(百花文艺出版社2007年5月版)也。

　　刘尚恒所著《闲章释义》凡分为五个单元，依次是《方寸天地，心迹可见》、《闲章的概念和种类》、《闲章的语源》、《闲章的意义》和《闲章的内容》。

　　顷查《现代汉语辞典》知，“闲”字是对“没有事情”、“没有活动”之状态的一种形容，也是跟“忙”相对的表示“有空”的一个词，更可以用来指代“与正事无关的”那种东西。《我的闲章》与《闲章释义》两书旨趣同、开本同、出版时间同、字数(前者为18万字，后者为近17万字)与书价也略同(前者为30元，后者为27元)，封面设计满布印章的构思，以及内文随插红色印文的构思亦近似，正不妨对照而读，相映以窥其趣也。

　　值得说道的是，尚恒学长总结闲章印文的内容，大抵可分为以下14类：记家世门第、生辰行第、姓名字号、籍贯里居、功名官爵、励学精艺、爱好逸兴、恬淡自守、道德修养、境遇遭际、收藏藏珍、仰慕先贤、佛道信仰、祈求愿望。此《闲章的内容》，为其所撰之主体，占有143页篇幅，说古道今，令人在艺文两域美不胜收。

　　著者还通过研究，指出历来印文语源主要取自四个方面：(1)摘取前人诗词、文句、篇名、警语、箴言等；(2)取义于前人典籍中故事、传说、典故；(3)根据个人自然状况、志趣爱好等情况自撰印文；(4)师友亲朋赠拟。

　　他在本书“后记”中说：“一枚印章，小者如豆，大者似拳，可这方寸天地里有着文人们无限驰骋的空间，表露着他们缤纷多彩的心迹。”“自古至今，闲章印文绝不是随手拈来的涂鸦文字，而是文人们潜心之作，一枚闲章可以洞察一个人的文化素养……”可见“闲章不闲”，良有以也。

　　据此读尚恒学长《我的闲章》一文，最喜钱钢先生所刻阴文“书僮者也”和杨克家先生所刻阳文“学海游勇，书林园丁”两印。其自述云：“1957年高考，我因喜欢考据学而进入北大图书馆学系，从此走上图书馆人的道路，迄今四十余年，一生徜徉书海，为读者买书、编书、保管书、查找书，终老是名书僮。虽有著述行世，不过是拾人牙慧，东鳞西爪，杂不成家，既不是正规的中央军，也不是正规的地方军，充其量算个学术界的散兵游勇，或者说如同卖冰糖葫芦的小本经营者。”

　　其实此自嘲语，亦自得语也。我在2006年8月6日为“书林清话文库”撰有“后序”，其中提要《二馀斋说书》云，古籍版本专家刘尚恒学长于196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退休前系天津图书馆研究员，现为天津文史馆馆员。

　　著者终年徜徉书林，乃以“书话”、“书人”、“书事”、“书品”四编，对古今稀见好书、前人著述做了补正考订，对藏书文化、室名斋号、书坊书贾等多有翔实论述。我往年读书，素闻“三馀”之典，未闻“二馀”之说。《三国志》裴松之有注云，董遇读书以为“冬者，岁之馀；夜者，日之馀；阴雨者，时之馀也”。故明人张岱云“善读书无过董遇‘三馀’”。谓人生苦短，要多读书惟有时刻珍惜光阴，善自利用也。

　　刘先生既自称为“二馀斋”主人，则其非取自古典可知。细审之乃知其作为公共图书馆馆员所寓深意。大抵身为馆员，毕生“为读者访书、买书、分编书、管理书、取书、查书，手之所触，眼之所见，心之所想，口之所说，无非是书”，与书打交道的时间虽然不少，可是真正属于自己读书的空间却也被分割得支离破碎，只能“读报读题，读书读皮”；且老伴体弱多病，以他“这等工薪阶层的人，家务还要协助老伴干，至于读书、治学，那只能在这二者之馀了”。是为“二馀”之由来。

　　尚恒学长以天疾不甚良于行，当其回首职业来路，不由得感慨系之道：“图书馆人(尤其是公共图书馆人)要想出成果，不消说写书，就连写一篇像样的文章，没有自讨苦吃的精神，没有超过常人十倍、百倍的毅力，那也几乎不可能的……(不过)图书馆人一是守着书，二是每天接触那么多读者，包括各门类专家学人，那是我们的老师。有书，有老师，又何愁做不成学问呢？而这两点，又是其他行业无法企及的。因此，扬长避短，出神入化，全在乎运用之妙，而关键在于是否‘有心’。”

　　参读著者以刘禹锡生平自况的《二馀斋说书》(河北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末篇《“前度刘郎今又来”》，则悉知其曲折人生委实不易，其自得也固然矣。我初识学长于1997年11月江苏江阴申港镇“缪荃孙纪念馆”开馆之时。其所著甚多，雁斋藏有《古籍丛书概说》、《徽州刻书与藏书》(

　　(徐雁，南京大学教授、本报特约书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