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文学大师贡布罗维奇一直被认为是害群之马,却对世界文学狠狠地推动了一把。昆德拉把他和卡夫卡、穆齐尔、布鲁赫并称为“中欧四杰”。直到贡布罗维奇百年诞辰时,他的祖国波兰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才为他举行各种迟到的纪念活动。此时,他已经死去35年
□周江林
维托尔德·贡布罗维奇(Witold Gombrowicz)1904年8月4日出生于波兰凯尔采省奥帕托夫县马沃什策村一个地主家庭。父母极为富有,他从小就跟家庭教师学习。1915年,随父母迁居华沙,在一所贵族的天主教学校上学,各科成绩悬殊:波兰文和法语得了满分,拉丁文、几何学和代数学却得了零分。
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16岁时,尝试过写作。大学毕业后,奉父亲之命,前往法国巴黎攻读哲学和经济学。1928年回到华沙,在法院担任见习律师。父亲切断他的津贴,然后,他却从此时开始了写作生涯。
在20世纪20年代,贡布罗维奇的荒诞剧就登上了波兰的舞台。这比尤奈斯库在1950年在巴黎上演《秃头歌女》要早30年。
1935年创作的《勃艮第公主伊沃娜》把人们带到一个浪漫而有怪诞的童话世界里:伊沃娜是一个既无魅力又无美貌的女孩,她暴躁易怒、淡漠无感觉、贫血害羞、胆怯又一言不发,她以王子的未婚妻身份被引入王室中——这注定是一个悲剧人物。正是这种无言使得王子自由地想象她内心生活而不必打扰她,使他陷入了对她的爱。直到伊沃娜自然成为分崩离析的导火线,他终于厌倦了她,于是,让她吃大量带刺的鱼,把她噎死。
贡布罗维奇生性内向、神经紧张,一向病弱,其作品自始至终反对传统和模式化。带有强烈的离经叛道色彩,文字往往夸张、扭曲、怪诞,人物常常是漫画式的,或丑态百出,或乖张古怪,他们随时都受到外界的侵扰和威胁,内心充满了不安和恐惧,像一群长不大的孩子。
对抗一切名人
1937年,他的长篇小说《费尔迪杜凯》出版,终于引起了评论界的强烈反应。他在文学界声名鹊起。一个叫尤瑟夫的32岁的作家被他的老师强行变成了小孩并送入学校,改名尤奇奥。于是一个荒诞世界的画面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
首先受到嘲讽的是教育界,在由混饭吃的腐儒、无视学生个性的教育家、以及外围的“文化姑妈”紧紧围拢的教室里,种种滑稽场面立刻召之即来。尤瑟夫在32岁的时候厌恶成熟,在姑妈们看来他没有社会身份,姑妈们劝他要么“当名医生,至少也该当上个情场把式或马贩子,总之得有个明确身份。”可是变成了儿童后,尤奇奥却厌恶不成熟。他的同学敏透斯为了摆脱不成熟,宁可找乡下的“长工”交朋友。可等他们到了乡下,敏透斯发现找个长工“拜把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件事以失败告终。尤奇奥在城市和在乡下的两个故事的结尾,都严格遵从阿里斯托芬喜剧的原则:以所有的人在地上滚动、打闹结束。
贡布罗维奇作品的荒诞特点与卡夫卡很相似。不过,贡布罗维奇并不喜欢卡夫卡。在《费尔迪杜凯》中受嘲笑的作家名单中甚至包括了大诗人密茨凯维奇。他的荒诞性并非来自哪一个作家或哪一本书,而是来自当时中欧的文学风尚。再则,他有致敬的人,那是闹剧大师拉伯雷:含泪而永不停歇的造反精神。因此,这个孤独的造反者的不倦热情,当然让很多人不舒服,被故意“忽略”就不难理解了。
对此,米兰。昆德拉有过准确的表述:“作家的本性使他永远不会成为任何类型的集体代言人。更确切地说,作家的本性就是反集体的。波兰人一向把文学看作是必须为民族服务的事情。波兰重要作家的伟大传统是:他们是民族的代言人。贡布罗维奇则反对这样做。他还极力嘲笑这样的角色。他坚决主张要让文学完全独立自主。”
耶鲁大学出版的《费尔迪杜凯》英译本前言作者是苏珊。桑塔格,她提醒读者注意这本书与《爱丽斯漫游奇境记》之间的“导轨”。美国老牌杂志《新共和》的文章称贡布罗维奇是“波兰文学中最伟大的朋克”。如切斯透顿所说:“造反者比所有的王国更古老。”这是一种中肯的结论。
异国流亡者
1939年夏,贡布罗维奇到阿根廷旅游,上船后他发现自己是除波兰国家足球队全体队员之外的惟一旅客。更具有荒诞性的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没呆上几天,二战爆发了,他有家难归,竟在阿根廷滞留了整整24年。
一个诗人气质的作家在异国,居无定所,穷困潦倒是正常的,他一心只想着回到华沙——波兰文学的中心,靠化名为各类小报撰稿勉强度日。1947年,波兰的政治体制发生转变,贡布罗维奇彻底放弃了回国的打算,找到了一份稳定的银行工作,开始他乡生活,并继续以母语写作。先后写出了剧本《婚礼》、《轻歌剧》,以及小说《春宫画》、《宇宙》等重要作品。
阿根廷对贡布罗维奇来说,并不是一块乐土。事实上,在那里,他始终没有真正进入文学圈子。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被撵出了文学咖啡馆。然而,这种叫人沮丧的境地在某种程度上又成就了他:“我变得勇敢无畏了,因为我绝对是一无所失。我既无荣誉,也无生计,也无朋友。我不得不找出自我,依靠自我,因为除了自己,我谁也不能依靠。我的表现形式就是我的孤独。”
1953年,贡布罗维奇在巴黎出版了小说《横渡大西洋》,书中用某个人物滑稽地模仿并嘲弄博尔赫斯。
贡布罗维奇在一篇随笔中写道:“我觉得任何一个尊重自己的艺术家都应该是,而且在每一种意义上都是名副其实的流亡者。”
古老的造反者客死他乡
1950年,贡布罗维奇与波兰侨民在巴黎创办的文学研究所建立联系,并在该所的刊物《文化》上发表作品,开始为世人所瞩目。1963年,福特基金会提供的一份资助又一次改变了贡布罗维奇的人生轨迹。从此,他告别了美洲,回到了欧洲。先在柏林生活了一年,后又来到巴黎。
独立自主同时也意味着彻底的孤独。在贡布罗维奇看来,“每个艺术家都必定是自命不凡的”,“写作就是艺术家为了自己的个性和荣誉跟大众进行的一场战斗”,孤独也就难以避免。
他在日记中这样分析过自己的状况:“我的独立自主,我的自发性,甚至冒失的放肆无礼,对所有人的藐视,对各方面的挑衅,仅仅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一切都是源于我的社会和地理处境。我曾经被迫不把任何人当回事,因为也没有任何人把我当回事。我是在几乎与世隔绝的情形下成长起来的。我想体验过如此孤独的文学家恐怕没有几个。”
1964年,在巴黎附近的洛雅蒙,60岁的贡布罗维奇邂逅了加拿大女学生丽塔。拉布罗塞。一天早晨,吃早餐时,他突然转过身来走向丽塔,当着四五个人的面,问她是否愿意随他浪迹天涯。
至于去西班牙,去意大利,或去法国南部,还不是很确定,他在寻找最有利于他的健康的气候。这个孤单而怪异的老头,引起丽塔的兴趣,丽塔同意跟他浪迹天涯,4年后,他俩结为夫妻,定居旺斯。
整个60年代,贡布罗维奇的声望如日中天,他和博尔赫斯、贝克特等作家成为了竞争对手,甚至都曾经获得过福尔门托国际文学奖。有人邀请他回波兰,他断然拒绝了;评论界也有一种强大的声音,认为贡布罗维奇更能代表荒诞派文学的成就,呼吁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此时,严重哮喘让他变得难以说话,以及渐渐影响到他的心脏。在婚后8个月,1969年7月24日午夜,他因心脏病发作而亡。1969年的诺奖颁给了另一位荒诞派领袖贝克特。
波兰诗人米沃什在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演说中声称,“所有流亡诗人只是在回忆中访问他们的城乡,他们的守护神永远是但丁。”正如乔伊斯和纳博科夫都选择了瑞士作为灵魂的归宿,赫尔曼。布洛赫则在美国走完了人生的旅途,而贡布罗维奇的遗体最终火化于法国的旺斯。
看来,客死他乡是诗人把握自我命运的最后一个方法。
贡布罗维奇作品简介
长篇小说:《费尔迪杜凯》
作家尤瑟夫生活一直不如意。后来,老师把他变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让他重新回到学校,与一群顽童同窗共读。小说通过讲述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嘲讽了当时波兰社会存在的落后、虚假、阴暗的社会现象。
剧作:《婚礼》
表现了做梦者头脑中几个不同层次的意识连续出现。我们每个人说的,不是他想说的,而是合乎礼仪的东西。词语,在我们的背后阴谋背叛。不是我们说语言,而是语言在说我们,出卖了我们的思想,而思想也出卖了我们靠不住的感觉。
剧作:
《勃艮第公主伊沃娜》
这是一个滑稽到悲哀的故事:伊沃娜是一个又怪又丑的少女,因为王子的莫名奇妙和她订婚而来到了宫中,对宫中的人造成了各式各样诡异的影响,最后大家终于受不了,共同把她给铲除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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