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月
小时候养鱼,缸是最大号的水缸,半埋于地下,数九寒天亦不会结冰。夏季放了浮萍,大约是长久不换水的缘故,水色影沉沉的。鱼会认人,远远感到脚步的震颤,随即判断生熟。自小我便捞鱼虫换零用钱,早自习,通常是扛张网子,汗津津跑进教室,手中握通红的一个小袋。它们却不认我,没等凑到缸边,早已翻个身躲到暗影处。因此,养鱼数年,我和
鱼却互不见面。
有一年大鱼生小鱼,待小鱼长大,不知为何,我定要捞出一尾,自己来养。母亲不同意,趁着大人不在家,捞出小小一条,放进家中最大的汤碗里。第一次看到鱼的全貌,竟有些凄凉的感觉——它太像随意丢在水中的红纱衣,美,但太过孤单。没多久,鱼开始翻肚,听信了一个同学的话,放盐杀菌;它继续翻,同学说,会不会太冷?于是注入微温的水。后来才知道,她教我的程序不是治病,而是做鱼汤。
正是冬天,鱼死后,我把它冻成冰琥珀。
去年,因长久盯着电脑,眼睛出现幻觉,看哪里都有下划线,可移鼠标过去点击。母亲劝我养鱼养眼。于是以“菜鸟”的身份去花鸟虫鱼市场,被斩过N刀后,选定一只鱼缸,一条“清道夫”。水族店的老板娘讲了半天锦鲤的好处:和平、貌似富有进取心,最重要的是好养。10厘米长的卖5元,比它长出1/3的,价钱却翻了三倍有余,18块。
老板娘说:这个颜色好靓啊,红得正点啊。
听信她,带回家四条5元的,两黄两白,一条18元的,正红色。
六条鱼滚进缸。一夜无话。
一早,惊见两条白鱼追着最大的红锦鲤咬,唆一口,靠在缸边砸咂嘴,再追。
“清道夫”也加入追杀中。可怜的红鱼,一半的鳞已脱落。
以为饥饿所趋,喂饱了食,它们还是追。
只能解释为一腔仇恨了。5元的鱼想:同样是鱼,凭什么你卖18,我才值5块?咬死它,均贫富!
先生说:“怎么办?把它们捞出来暴打一顿?”
后来,他真的开打了。
“清道夫”和小白鱼再追来时,他便使出“隔山打牛功”击打缸沿,将“绿林好汉”们震得七荤八素。
我维持正义,看电视的间隙,见小白鱼不怀好意地凑到红鱼身边,当即一掌击去。满以为几天后能建立起巴普罗夫所说的“条件反射”,事实却是:红鱼死了。
自此鱼缸中没有连续剧上演。我却失落。看多科幻片,就想:地球会不会是巨大的鱼缸,专门给无聊的外星家庭妇女演戏解闷。
想起小时候的那些我基本上见不着面的金鱼,委实得到妈妈的恩待,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恩怨情仇全部烂到自己肚子里,不由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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