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强
今天,把存放在姐家的四箱子书,搬到了宿舍。
都是灰尘,甚至有,被时间氧化过的伤痕。
还有一些,是书信、手稿、以及学生时代油印的诗集。
我喜欢用黑墨水,喜欢帕斯捷尔纳克的那句“墨水足以用来痛哭!”。字迹难看,写满了六大本。还有一本,被一个大学同学借走,再也找不到了。
其中,有第一期的胶印诗集《倾向》。现在《倾向》在海外大名鼎鼎,在当时,却是台湾诗人洛夫私人赞助的一本小册子。因为有赞助,才能用上很贵的胶印。陈东东和我,坐着公车,往返于印厂。那是90年的事了。后来又有肖开愚跑到上海,印了《反对》和《九十年代》。这几本小刊物,对我有着相当大的影响。现在,都还在。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开愚,是在他租住于南市的一个小阁楼里,光线昏暗,坐在里面的,还有孟浪。孟浪当年就去了美国,做剧院看守,收入微薄,还得了肺痨,却再不能回国。
到了再后一期的《倾向》,因为海子骆一禾亡故,出了纪念特刊。小七一起帮忙,我们跑到扬州,忙完了特刊,又到大运河游泳。这一年,天气炙热,人很冬烘。
我是出过个人诗集的,是在复旦油印的诗集,里面仅收录了十五首。我送到复旦书亭,每本1毛5分钱。也就是1分钱一首诗。后来,全卖完了,每天销售收入,够我每天跑到“大家沙龙”,喝上一次酒。这本诗集,我自己还保存了一本,不过,已经没有封面了。
后来,我找“大家沙龙”赞助,油印了《大家》,因为有钱,印得很厚,一共出了三期。不是云南那本《大家》,云南《大家》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大家》最值得珍藏的,是收有施茂盛早期的诗歌,我一直认为,施茂盛是中国最优秀的乡村诗人。
大二那年,我和茂盛去见朱大可,朱大可那时候还是财大的讲师,神经质,智商很高。他当时刚编了《城市诗选》,身边汇集了王群、丁丽英等人,我和施茂盛是后来加入。王群的笔名叫北峰,天分极高,只是后来开始吸毒,爱上摇滚。大四那年,他去了欧洲,我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临走的时候,他送了我一支大麻,以及一盘Pink Froyd 的《The Wall》,那盘盒带,几乎在我们宿舍楼转了一圈,回到我手上时,已经残破得听不出声音了。丁丽英现在还是边缘作家,她风格近似残雪,尤甚残雪。女人里头,写到她这个份上,炼到她这份实力的,还没有见过。正如将无同说的,现在不是出大师的时代,如果处在一个辉煌时代,丁丽英没有理由潦倒到现在这样,自闭,疯狂写作,却食不果腹。虽然她才大我一岁。
今天,我去我姐家搬书,车子开了很久和很远。那里,原来是我家,不过我只住了一年,在浦东的金桥,还要下去。当时的同事,李智刚、朱晓昆夫妇,七八个,曾经来我这里聚会。快到时,智刚对我说:“这辈子,若无意外,我不会再跑这么远的路了。”现在这七八个,都当上各大媒体的总编或者副总编。不需要天赋,只需要幸福。
今天翻着这些旧东西、旧朋友,我想,我们确实是,都跑得太远了,彼此再不能相互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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