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拳”之前,“七剑”之后
虞晓毅
“哭泣的拳头”,这大概是个能让人想起古龙的片名。7种兵器里最直接的那一种,就是拳头。
这也是一部很直接的电影。它粗糙,残酷;影片里头,命若琴弦,人如刍狗。
故事很简单,两个落魄的韩国男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前者是前奥运国手,拿过北京亚运会的拳击银牌;后者是街头烂仔,替人打架、搜学生的钱,当建筑工的老爸也管不了他。电影的开场很精彩,崔岷植(中年)拿着个喇叭在街头叫卖——叫卖自己,一个人肉沙袋,一个胸前挂着亚运会银牌的人肉沙袋。我们已经见识过这位韩国影帝在《老男孩》里的肆意张狂,可这一回,他仍然能让人吃惊,那份充满爆发力的表演,大概在全亚洲也无人能出其右。
后面的情节跟着两个男人一路向前,他们当然各有自己生活里的一本烂帐,再细讲下去,你大概会以为是在看《故事会》。总之,在经历了电影里各自的四五十分钟之后,两个男人都把拳击当成了救赎自我的希望。他们需要从生活的泥沼里爬出来,在失败的人生里重新活过。
然而两个只能活一个。
在看似平行线的叙述里,两个男人互不相识、各走各路,他们的故事甚至完全没有交集。你当然闭着眼睛也能想到,他们最后一定会碰上——两个人的救赎稻草,刚好是同一场拳击比赛的冠军。
《哭泣的拳头》在韩国上映的时候票房口碑俱佳,去戛纳展映的时候也得到不少好评。除了韩国人可以把拳击拍得好看——体现他们电影工业的水准——之外,我想,这里头动人的,还有一份对人的尊重。
好莱坞这段时间也爱搞拳击题材,但《百万美元宝贝》(Million Dollar Baby)和《铁拳男人》(Cinderella Man)都在有意无意之间继续造神;《哭泣的拳头》写的却是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又无奈又血性的,两个生活在低下层的男人。
这几年年年去看香港电影节,看到许多发达、不发达国家的电影,菲律宾、泰国、俄罗斯、希腊、西班牙……即使是美国电影,一样有生活里肮脏的角落,何况这些跌跌撞撞走进现代化、全球化的国家。每个大洲,都有被社会抛弃的角落;每个角落,都有从时代的浪潮里跌落出来的小人物,在腐烂或者挣扎求存。国家解决不了或者解决不好的问题,有的地方选择起码让电影去面对它、思考它;有的地方,则选择让艺术粉饰太平。我们曾经可以因为《十七岁的单车》把北京拍得太脏而禁掉它,那么想得到的将来,中国电影里大概也看不到《哭泣的拳头》中那些破败的街道和住天台的贫民,看不到那么有血性、有反骨的男人——亚运选手怎么会没人照顾?街头混混怎么会没人管教?
所以,抽空去电影院看看《哭泣的拳头》吧,国内公映的韩片并不多。既然我们看不到自己的伤口,那么只能看看别人;看看日益现代化、往全亚洲输出韩流的韩国人,怎样自曝其短地把他们阴暗的一角给外人看。
只是我们都知道:这里和别处,都有为数巨大的人口,正在阴暗的角落里,过着伤口上的生活。
不是叫你视而不见,你就能别过头去。
讲回电影的结尾,一场拳赛当然只有一个冠军,如果导演硬要他们并列也未免太过童话,坏了它惨烈写实的路子。但胜负至此似乎已经不再重要。这两个男人,无论输赢,都已经在惨淡的人生里浴过一次火,虽然未必重生,起码活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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