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强
我们每一天都是赚的。
所以,要快乐。
全家人都已去镇海,外婆病危。1993年12月30日,我赶着做完元旦期间的版面,晚一天出发。我不相信外婆有事,她每天一早起床,打太极拳,筋骨很好。
坐了一夜的船,12月31日早上,船靠上了宁波港码头。又搭上从宁波往镇海方向的长途车。这一条路,我从小到大,来来往往好几次了。最早一次,外婆说我才两岁大,这是我记忆中最早的残留物,我两岁时的记忆,像梦幻中的颠簸,是海水,水,在动,或者,在飘,片段式的,一闪而过。长大后我才知道,这是我去镇海老家时,外婆抱着我,走上船头甲板,闯进我眼中的,然后,又长久刻入我脑中,是我记忆回溯到尽头时,留下的残骸。
长途车到贵驷镇,下了车,日头已偏,是下午了。我努力不去想外婆躺在床上的样子。我想的是,最后一次看到外婆,送外婆在十六铺上码头,我拉着外婆:你一个人坐船,怕吗。外婆说没事,就走过通道,上了舷梯,一直走了很久。颤微微的背影,瘦小,越来越瘦小,连头也没回,一直走到没入人群。我盯着外婆,外婆就这么看不见了。
从贵驷站到家,没有车,只有步行,步行约半个小时。那天舅舅和表哥没来接我。我认识路,就自己走,走了约半个小时,进了村子,快下午两点了。一切都很安静。村子很安静,阳光也很安静。这么一直走到舅舅家大院,看到先我一天到的妈妈和姐姐,在忙着什么。走进大院,看清了,她们在戴花,缠黑纱。姐姐看到我,就哭,说外婆在两个小时前,走了。你晚了两个小时。
我怎么能相信呢。外婆筋骨好,小时候揍我,出手很重;我大了,她打不动了,人也越来越瘦,我就觉得外婆可怜,没有好好的享受过什么,春节的时候,把存在箱底的钱,一百元的新钞票,给我们姐弟三个,把从解放前开始珍藏的金戒指,给了我姐。
妈妈说,收拾外婆遗物时,发现存折还放在箱底,给她的钱,她都存着,没动过。
第二天是新年,外婆没有熬过去。
去年12月31日,十多年没有做过梦的我,梦见了外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