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强
1995年夏天,我从泉州赶往晋江金井,随《中国海岸线》摄制组,颠簸采访,这中间,应该有五六个小时的车程,趁这功夫,我在车子里打了个盹,醒来时,已不知身居何处:车窗外,从天空到树木,从农舍到大地,包括太阳和空气,都变成了巨大的猩红色,红彤彤世界,暴力得,像毛时代的文革。我带着恐惧,怀疑自己进入了生死轮回——世界被捅破一
个口子,溢出的淤血,又把世界团团围住。这场面,我在好莱坞的末世电影中,在濒死者的惨淡目光中,常常看到。
车窗紧闭,车子在红太阳的微光指引下,行驶了二三个小时,才慢慢地,恢复几成的透明。
这就是福建有名的砖窑带,几乎每乡每村每户,只要有钱就办砖窑,成千上万个砖窑,成千上万根烟筒,把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烧成了人间地狱。这应该是中午最晴朗天气,能见度,也不过百米之遥。
很多朋友都奇怪,福建人为什么要花几十万,冒死偷渡,为什么要不远万里跑到伊拉克,做一次绑架游,在全世界人民面前,展现福建偷渡客的精神风貌。你到了这个地方,你沉浸在这猩红色的世界里,你看到窗外那一具具木讷的、了无面目的躯体,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要钱不要命,什么叫做天地鸿蒙、人如刍狗。这是一个市县官员的任命,都要听资本和手枪说话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联想到河南上蔡,联想到东北绥化,联想到中国其它大大小小的,弥漫着绝望、窒息和疯狂气息的区域。
连江县县委书记黄金高,开罪未名势力,穿了六年的防弹衣上班。防弹衣是军需物资,内控物资,费用不薄,国内产量有限,超市里也买不到,要人人有衣穿,还需动用外汇储备从美国进口,可见,就算清澄福建一地,其社会成本,也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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