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强
1999年年末,我还在一家小报社打工,做了一辑新千年特刊,我记得其中的一篇,大意是:小时候写作文,写到了2000年,实现了四个现代化,同学们一个个驾着飞船回母校。看到这一段,我乐了,我乐是因为,我在小学作文中,也这么写过,幻想过:到了2000年开飞船,视宝马奔驶为粪土,不知丰田福特为何物,人人都在开飞船。我之所以不学自行车,
不拿驾照,就是想着将来直接开飞船。
这是我们打倒四人帮以后的,第一次的科幻。
那时的科幻很朴实,除去自备船改成自备车,其它八成以上的内容,今天纷纷实现。这个也好理解,因为那时的科幻作家,都是到资本主义国家转了一圈,回国写科幻。什么电子手表、什么高速公路、什么太空人,都是资本主义的过时货,拿到当时的中国就是科幻,拿到现在的朝鲜,估计也是科幻。
后来我再科幻,是幻想不死。这是我大量购买《我们爱科学》、《少年科技》的根本原因。父亲以为我像华爷爷教导的那样,以为我真爱科学,其实我小时候体弱多病,略带自闭,我只是科幻自己不死。
中学时学校搞过一次作文比赛,我写的也是科幻。内容都忘了,只记得我科幻的是外星人的喜怒哀乐,与地球人大大不同。可见我的科幻,偏重人性化,很人本主义。
后来,有那么一天,我不科幻了,看科幻大片,也只爱看特效。这意味着,我已经很现实地意识到:科幻太慢,我还是会死。所以,后来考大学,我莫名其妙地,就填报了哲学。
大学时,在张小波的一首诗中读到兽性,他这么写:“(城市)像一匹猛兽,嗷嗷叫着,科幻色彩地向我舞蹈”。1999年年末,晚上九时左右,我从浦东回浦西,在过江隧道口,车子在陆家嘴遭遇塞车,我环顾四周,我突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科幻世纪里,惊竦的建筑,在黑暗中,纷纷抵达天顶。零星的灯光,像兽群的窥伺。世纪末心态,我这么提醒自己。
很多人都做好了跨世纪的准备,特别是跨世纪干部,或者跨世纪爱情。而我想的却是“城市科幻色彩地向我舞蹈。”这么一首描写恐怖的诗。
1999年12月31日晚,在霓虹与烟花的尽头,我独自一人,在淮海路的人流中,呆呆站着,打不到车,无处可去,充满悲愤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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