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中的政治文明

　　辛鸣

　　对体制改革，特别是对一年内的体制改革进展作出评价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当我们所要评价的体制改革又是政治体制改革的时候，这一工作就变得更加复杂、更加不易了。这主要是因为体制改革属于制度变迁层面的问题，而制度变迁在常态社会往往是一个渐进而逐步演化的过程，更多的是水滴石穿，而不是立竿见影。

　　既然对2007年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进展作宏观的定性分析比较困难，我们不妨把视野转投到中国社会在这一年中所发生的一些小事上去。虽然这些小事可能只是个案，不可能据此得出什么规律性的结论，但显示一种态势、表达一种变化还是足够的。而制度演变理论告诉我们，真正的制度变迁往往不是体现在成文制度走马灯般的变化上，而是先从社会生活方式的细小变化开始。

　　选票越来越管用了

　　2007年12月5日的《人民日报》报道了这样一件事情：

　　2007年11月中旬，中央组织部收到群众举报，反映河北省一名正厅级干部在省级人大、政府和政协换届期间进行拉票活动。中央组织部和河北省委高度重视，立即组织力量进行调查核实。经查，这名正厅级干部在省级人大、政府、政协领导班子换届考察之前，采取打电话、当面拜访、请客、送礼品等方式拉推荐票，这违反了换届纪律。11月30日，河北省委根据已经查明的违纪事实，决定免去其所担任的领导职务，并责令其作出深刻检查，视情况再作进一步处理。中央组织部还就这一情况进行了通报。

　　确实，请客送礼拉票是民主政治之癌，必须坚决查处。从中央组织部的通告看，也是把这一事件从负面的角度去理解的。

　　但是我们其实还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一问题，这就是为什么过去没有干部拉票的现象，而现在干部要拉票呢？答案很简单：现在选票越来越管用了。

　　干部选拔任用体制是政治体制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对照过去的干部选用模式，我们可以说干部们拉选票行为的出现，至少透露着这样的信息——干部选拔任用的体制、机制已经开始有了变化。领导干部们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没有起码的选票，就没有进一步提拔的可能。当然这种变化究竟具有多大的权重，是否已经足以构成制度的变迁与体制的更替，我们完全可以不下结论，但鼓励我们作出乐观判断的事例还可以在2007年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代表大会上看到：

　　2007年10月20日，十七大主席团举行第三次会议，大会举行代表团全体会议，先后对中央委员、中央纪委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进行了预选。按照大会选举办法的规定，预选采用差额选举，差额比例在8%以上，而这一比例在党的十六大上不到6%。差额选举模式毫无疑问是政治体制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民意越来越有作为

　　2007年12月19日，还是《人民日报》，对厦门PX项目事件进行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报道。PX项目，是厦门有史以来投资最大的工业项目，投资108亿元，将形成80万吨的二甲苯产能，加上其他产品，可望产生800亿元的年产值，占目前厦门GDP的1/4。由于该项目靠近居民区、学校等人口稠密区，其环境安全问题广遭质疑。2007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提交了关于建议厦门海沧PX项目迁址的提案，紧接着，厦门一些居民、学者也用自己的行动表示对该项目环境影响的较大异议。结果该项目从5月30日起缓建。《人民日报》在报道这一事件的同时，把重点放在了12月中旬举行的环评座谈会的结论上，这就是“在海峡西岸地区择地迁建，是一个上上之选”。

　　对这一事件最直接的解读是什么呢？至少可以理解为厦门居民用自己的行动改变了政府原来的计划，达到了维护自己权益的目的；更进一步还可以解读为，政府能遵从居民意愿，放弃如此丰厚的利益，主动改变自己的行为。说到底，就是民意在现实的政治生活中起了作用，民意开始可以改变一些具体的政治决定了。

　　让我们乐观的是，厦门PX项目事件并不是个案，我们现在的体制不仅承认民众的这种参与，并开始鼓励这种参与。2007年8月29日的《人民日报》报道了一个农民的故事：浙江奉化市长汀村村民张召良，因质疑家乡征地批复，2004年他先后状告市国土局、市政府，并提请浙江省政府行政复议；遭拒绝后，又将省政府告上法庭。最终，浙江省高级法院判其胜诉。多家媒体相继对其进行报道，称其为“我国第一个告赢省政府的失地农民”。执政党的机关报以鼓励和赞赏的笔调来报道这样的事例，我们很难不把它与政治体制发生的一些变革联系起来。

　　公民能表达自己的意愿，政府能改变自己的决定。当我们从政治体制的层面来看，从中看到的是参与权的被尊重与被保障。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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