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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元凯:改革开放是中国必由之路(2)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1月27日 10:02 经济观察报

  经济观察报:改革者总要有对立面。当时,还有几个人也在到处做演讲。

  温元凯:四大名嘴——刘吉、李燕杰、曲啸和我。

  经济观察报:另外三个实际上是道德的说教者。

  温元凯:是思想政治工作的生动化,讲得比较生动。

  经济观察报:但是到了1988年,曲啸在深圳蛇口遭遇了他的 “滑铁卢”,一些活跃的青年不满于道德说教,对他提出了质疑。你似乎是个例外。在到处做演讲的同时,你还出版了几本书,包括《国民性改造》。我觉得很奇怪,1980年代中期你怎么会来谈论这个话题?

  温元凯:我发现改革的阻力不仅仅来自那些保守的人,也来自于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文化,来自于小农经济意识。改革要打破平均主义,要拉大收入差距,这样才有效率。这就遭到了延续千年的小农意识的打击。1987年我在香港一家杂志上写了一篇文章《文明塔尖上的残疾人》,对中国知识分子的“自命清高”心态做了尖刻的抨击。之后我写了包括《国民性改造》在内的两本书,提出了改革的各个层面——经济层面、政治层面、文明层面、意识形态层面、国民性的层面,等等。

  经济观察报:你还是全国人大代表,被推选为主席团成员。

  温元凯:从1983年开始,当了5年。我被提名为安徽省五河县的全国人大代表,但我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去过五河县,不认识任何五河县人。不过我在当全国人大代表的时候非常活跃,每次开会我都是安徽代表团接受记者采访最多的人,甚至超过团长,所以很多人就很不满意。当时曹思源起草了《破产法》,他找到了我,我征集了32个人大代表的签名。

  经济观察报:据说你还对高层人事安排投了反对票。

  温元凯:当时我不赞成教育部部长人选,我为此给当时的全国人大委员长写了封信,而且要求在全体会议上发言。但是他建议不要在大会上发言,而在小组会议上发言、发简报。我只是在小组会议上发了言。

  经济观察报:发言的效果怎么样?

  温元凯:很一般。虽然我的发言上了简报,但是小组会上的简报只有团长才能看,这就大大缩小了发言的影响范围。但是最后我在主席团投票的时候还是举手反对——当时还是举手制。

  “我是思想启蒙者之一”

  经济观察报:1980年代中期,全国各地涌现出了一大批改革人物,如步鑫生、马胜利、禹作敏等,改革力量如日中天,也出现了所谓的“全国改革者大会”。

  温元凯:我们也意识到应该联成一体来推动社会进步,而不是继续孤军奋战。一些智者也建议把全国的改革者联合起来,于是我们就在合肥市召开了“改革者大会”,这个会的正式名称叫 “世界新技术革命浪潮和中国改革研讨会”。

  经济观察报:一般人都称之为“全国改革者大会”。

  温元凯:这是因为我们邀请的嘉宾都是在改革领域里面最有影响的人,包括凤阳县的县委书记,包括浙江海盐衬衫总厂厂长步鑫生,包括鞍山无缝钢管厂厂长王泽普。这个会有几百人参加,其中不少是全国各地的一些有志于改革的人,有的是自费买票来听会的。

  经济观察报:是谁具体组织的?

  温元凯:民间发起的,因为在安徽开嘛,我们是东道主。安徽省委还派了几个人来听会,好像也请了一个领导来象征性地鼓励一下,但实际上这是个民间的会。

  经济观察报:讨论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呢?

  温元凯:步鑫生介绍了工厂的改革,我介绍了大学的改革。这个会是空前绝后的,全国有志于改革的人自发地聚集在一起,本来能够形成一个联盟。但很可惜,我们没有组织上的动作,因为这是比较忌讳的,如果当时能够搞一个股份公司就好了。如果今天来组织的话那不得了,可以培养一些上市公司,甚至可以拿授权来赞助更多的事。

  经济观察报:会下你们议论什么?

  温元凯:实际上我们已经意识到中国应该进一步推动政治体制改革。

  经济观察报:好像也有人指责你们,说凭什么叫改革者大会,难道说参加是改革者,不参加就不是改革者?

  温元凯:我们改革开放以来做所有的事都有人在旁边指手划脚、说三道四,这是自始至终的。

  经济观察报:我在一家书店发现了一本1984年出版的 《改革者谈改革》,里面有你,还有禹作敏、步鑫生,可现在都已经风流云散,对这个现象,你怎么看?

  温元凯:我是幸运的,像步鑫生、马胜利、禹作敏他们的结局就令人扼腕叹息了,当然他们的失败都有个人的原因。而我是个学者,我至少还可以研究科学。上世纪90年代我被加州理工学院请到了美国,然后又去了华尔街,90年代后期我又回到国内,比较好地完成了转型。当然,我现在谈不上改革者了,某种意义上没有什么可用武之地,最多写一点书、做点演讲。

  我认为改革者纷纷落马的道理很简单,因为在中国这样一个将中庸之道作为最高哲学的国家,凡是要打破现状的人,都会遭遇巨大的阻力和坎坷,甚至会倒霉。有非常多的智者也在警告我,改革者没有好下场。我很清楚这一点。毛泽东曾经跟菲律宾总统马科斯的夫人讲,在中国这块土地上,从来是“皎皎者易污,挠挠者易折”,这是个非常特殊的真理。

  经济观察报:你现在也很好啊,同样在影响许多人。

  温元凯:现在我心态就比较平和,我不会再有当年锋芒毕露的锐气,我这个年龄没有必要过于锋利。

  经济观察报:经历过这么多的风波,自己更理性了。

  温元凯:但是我也不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你要知道,历史恰恰是由那些锋芒毕露的人担当了最重要的推动力。所以,我认为应该包容、保护这些“锋芒”,不要对他们过于苛求。当然他们如果失败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经济观察报:1988年香港媒体还把你评为 “中国当代四大思想家”之一,在当代中国,由科学家成为思想家是很少见的事。

  温元凯:我谈不上思想家,我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思想启蒙者之一。其实至少有几十个、几百个启蒙者,大家都在做不同的工作,我可能影响大一点,比较受年轻人欢迎。我为什么会从一个科学家变成启蒙者呢?是强烈的社会使命感使然。当然,科学同道可能对我不以为然,甚至我的恩师有的时候也对我颇为不满,都说温元凯可惜了,不务正业了。这是因为他们都曾经非常欣赏我,因为我30多岁就被提为教授。我听到这种话,是有很大思想压力和包袱的,我毕竟是一个学者出身的人,却被人家老科学家认为不务正业,离经叛道,还是很痛苦的。但是我相信我最终的人生选择,历史将证明这样是更加有价值的。

  经济观察报:如果说,80年代中国需要一个世界级的科学家的话,那更需要一个启蒙者。“使命感”是一个80年代流行的词语,今天已经很少有人使用了,使用者甚至要遭到嘲弄。

  温元凯:使命感就是为中国改革呼吁。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每个人都应该对国家的兴亡有发言权。

  “中国一定可以建立一个开放的、多元的市场经济体系”

  经济观察报:80年代,你还出版了一本影响巨大的书——《中国大趋势》。

  温元凯:《中国大趋势》是1984年写的,还被评为全国最畅销书第二位。到现在为止,至少有几百个中年人对我讲过,这本《中国大趋势》改变了他们一生的命运。其实《中国大趋势》是我在全国各地讲话的一个汇编本,当时上海人民出版社两位编辑把我的讲稿进行了整理。

  经济观察报:《中国大趋势》的题目似乎是从《第三大浪潮》来的。

  温元凯:当时美国学者约翰·奈斯比特撰写了一本书叫《大趋势》,所以我就写了《中国大趋势》。

  经济观察报:这本书的问世可谓顺势应时。

  温元凯:应该说属于中国非常需要的书,当年不是我这一本,还包括《走向未来》丛书,包括当时翻译的一系列的西方著作。这就像欧洲为什么会发生工业革命,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先有文艺复兴。在某种意义上,我们起了启蒙的作用。

  经济观察报:《中国大趋势》对中国的未来曾经作过预言,你认为你的预言有哪些变成了现实?

  温元凯:当时我最重要的一个观点,就是中国改革开放的不可逆转性。现在,我依然认为改革开放是中国的大趋势,是中国的必由之路,过去是,将来也是。尽管在改革开放中有种种的反复、曲折,甚至有部分时间的倒退——比如有一段时间我们对私营经济持怀疑态度,一度压抑了民营经济的发展——但是这都无碍于中国改革的进程。我最看重这一点。今天,中国真的变了,变成了一个开放的、包容的、与世界接轨的社会,而不是过去贫困、愚昧、夜郎自大的社会。这是几代领导人秉承改革开放原则所取得的成就。

  经济观察报:80年代的知识分子也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温元凯:80年代是中国改革的思想启蒙期,没有80年代哪有今天?80年代中国的一大批知识分子,他们在各个领域里面——当然比较集中在思想领域、经济领域和政治领域——介绍了大量的西方著作,有力地推动了思想的解放,进而推动了整个中国的进步。而90年代以来,是经济上的收获时期,正是先有思想启蒙、思想解放,才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增长。

  经济观察报:有些人对今天的知识分子评价很低,认为他们已经被名利所征服了。

  温元凯:这个倾向当然有,因为现在是财富社会嘛,很多知识分子都去赚钱了,他们追求真理的劲头没有当年那么旺,因为当年也没什么钱可赚。财富会使人消沉,金钱会腐蚀人,它不但腐蚀官员,也腐蚀知识分子,腐败现象也蔓延到教育科技领域里面。但是我认为,从90年代到今天,仍然是有大量的知识分子在从事各种各样的先进思想的传播,翻译各种著作,提出各种主张。某种意义上我认为,90年代以来的知识分子是80年代思想启蒙的传承者。另一方面,我认为80年代是一个需要英雄、也创造了英雄的时代,步鑫生、马胜利都是当年的改革英雄,禹作敏也是,他后来触犯法律,那是另外一回事。今天中国也有大批英雄,富豪榜上的人就是英雄,财富的英雄。他们即使失败了也是英雄,中国需要更多的财富英雄。

  经济观察报:很多人可能不会认同“财富英雄”的说法,认为这些人是靠剥削或者依靠权力暴敛财富。

  温元凯:不能否认有些人确实是依靠不正当手段致富,但是绝大多数人应该是依靠个人奋斗来获得合法收入。在看待收入问题上,也有一个思想解放的问题,不能再以改革前的老眼光看待收入问题。

  经济观察报:但是我们不能否认,今天的贫富差距正在扩大。

  温元凯:改革开放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它是一个双重的、体制的转换——就是从计划经济向全面的市场经济的转换,从国有独资的所有制朝着产权多样化的所有制转换——必然涉及到一大批人的利益再分配,一定会引发种种相关的问题。但出现的问题不能简单地称之为失误,在面对这些问题时也要冷静地思考。最典型的就是贫富差距问题。今天的基尼系数高达0.46,贫富差距过大,少数富起来的人非常张狂,引发了社会的反感。那么,我们究竟是杀富济贫还是共同创富?毫无疑问,应该是后者。下一个30年,把一亿三千万贫困人口问题解决好,已成为中国改革与发展的重任。前面30年,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打开了中国创富的闸门。今后30年,我们还应该想办法帮助更多的人富起来。

  经济观察报:有人称你是预言家,你是否可以预言一下,未来10年中国会有什么样的显著变化?

  温元凯:预言家不敢当。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中国将进一步缩小与工业发达国家的经济实力和生活水平的差距。当然,我们要花更多的精力来调节我们的失衡问题,加快政治体制改革,创造一个更加民主、更加宽松的发展环境,公民权利将得到完善与保障。可以预期的是,中国一定可以建立一个开放的、多元的市场经济体系,一切与这个目标不相适应的东西,都应是改革的对象。当然在做法上要慎重,要打造一条通向未来的、安全稳定的通道。我反对任何冒进式的改革,但我更反对以国情为借口阻碍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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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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