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高教何以坐困大学城

　　吴洪森 香港《文汇报》高级编辑

　　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司近日透露：据人民银行统计，截至2005年底，高校贷款余额达2001亿元，“个别高校由于债务问题已影响到学校正常运行”。而全国政协7月初发布报告称全国高校负债总额达2500亿，且有扩大趋势。

　　“高校债务实际上远远不止这个数目。”九三学社中央副主席邵鸿说，除去银行贷款，许多债务是通过工程建设方垫资和一些单位的投资，保守估计高校债务有4000亿元之巨。全国政协常委、江苏省苏州市副市长朱永新说，扩招后全国高校共投入5000亿元，其中政府投入仅有500亿元，其他都是高校通过贷款和收费解决。而参与大学城开发建设的地产商建筑商垫资，多半也是向银行贷款，加上这些间接贷款，兴建大学城所带动的贷款总额难以估计。一旦大学城破产，债务链断裂，所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

　　十年来各地方纷纷兴办大学城，谁都知道真正目的是搞

房地产。只要大学城项目批下来，征地就合法。郊区的农业用地立即就变成商业用地，办大学城的钱是向银行借的，而大学城带动周边地价上涨的好处却落在了地方政府和发展商手里。正是这无风险的利益驱动，地方政府动用各种手段向银行借钱，借得越多越好。有些地方还以回扣鼓励和银行有特殊关系的人去争取更多贷款。在一项问卷调查中，当被问及贷款的主导方为政府、银行还是高校时，有许多调查对象将选项“政府鼓励”自行改成了“政府强迫”，足见政府在高校贷款过程中扮演的重要角色。

　　而且，高校“大跃进”式发展符合当时中央政策，这项政策使得银行能堂而皇之批准贷款。尽管他们心里清楚这些巨额贷款是收不回的，但是有了中央的政策在，就不需要有人为这收不回的贷款负责。在这种大好形势下，还有谁不想趁机为自己捞一把？这天上掉馅饼的大好机会，将地方兴办大学城的热情刺激到了几乎疯狂的地步。以南京几个大学城为例，总规模达到了可以招收60万大学生，而江苏省全年招生计划才20万。不但经济发达地区疯狂修建大学城，连偏远地区如甘肃、青海等省也不甘寂寞。

　　结果就是，不仅有七成大学还不起贷款，甚至近两成的大学连还利息都困难。据 《中国青年报》的报道，甘肃省33所普通高校，共负债49亿元，每年的利息支付近4亿元。时至今日，债务超过十亿元的高校已不罕见。全国人大代表、西安外国语大学校长户思社说：“高校贷款是用大学收费权做抵押从银行贷的。我知道有一所大学有50个亿的债务，光利息一年就要3个亿。靠招多少个学生才能还上？”

　　在巨额贷款压力面前，一些学校为了偿还利息，想尽一切办法压缩办学成本，节省经费开支。该拥有该添置的教学设备和实验仪器也是能省就省，连学校

图书馆购书经费都大加压缩。某些高校为了节省电费而不给图书馆等公共场所装空调，一个灯管能照亮的地方绝不安装第二个。还有一些学校延长学生的寒假时间，采取提前放假、延后开学的方式,节省暖气费、水电费。将原本两个校区的学生集中到一个校区，一天则可以节省开支十多万元,一个月下来节省了300-500万元。大学扩建扩招，大学城遍地开花，学生支付了昂贵的学费，非但没有得到相应的好处，因扩招导致就业形势也越来越严峻。

　　面对这些已经形成的数额巨大的贷款，发改委到现在才来发布报告发布政策建议，是不是也太晚了点？

　　回过头来看，我们不禁要问：当时制定大学超速发展政策的人，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难道他们就没有想到办大学是要征地盖房子的，征地盖房子要花大把银子，谁来还，如何还？即使把学费再涨一倍也还不起啊。

　　我们不能简单地把这归因于决策者的盲目。正是因为他们知道将会发生的这一切，知道这里面有巨大利益刺激，高速发展大学教育的计划也是确信无疑能够完成的。至于钱，那是银行的；而坏账，眼前要紧，谁还管身后洪水滔天。

　　以经济利益驱动各级官员和地方政府配合中央政策，这是从改革开放初期就开始实行的手段。这在当时避免了权力层的争吵和分裂。因此说 “腐败是改革的润滑剂”，并不是经济学的理论发明，而是现实政策的写照。随着经济不断发展，经济总量越来越大，这种以利益来交换支持的手段，显得越来越不公平，并加剧了贫富悬殊的程度。

　　也许有人会问，除了这条途径，还有别的办法让高等教育迅速发展吗？当然有，比如，何不大胆开放民间投资办学呢？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既然明知大学城能带动周边地价上涨，那么干脆以三比一的比例征地给大学，规定多给的土地用来给养大学。大学城有了这样的土地规划，就可以引入市场资本，不但一举解决了兴建大学城的资金问题，还为今后大学的财务提供源源不断的保障。

　　既对发展高等教育有利，又对老百姓有利的办法并不少，就看政策的出发点是为谁着想。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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