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益平哈继铭：次按危机对中国经济影响不大

　　香港报道 本报记者 于晓娜

　　美国次按危机扑朔迷离,全球资本市场随之阴晴不定。

　　过去一周,包括美联储、欧洲央行、日本央行以及韩国、加拿大等国的中央银行,纷纷大手笔向市场持续注入流动性。

　　8月16日,美国和亚太股市继续大跌。8月17日,美联储将再贴现利率下调50个基点,从6.25%降到5.75%,美欧股市当日大幅反弹。

　　8月20日,日本央行再次向市场注入流动性1万亿日元。

　　然而,各国央行的注资究竟能否解决次按危机?注资是否治本之策?次按危机的爆发是否意味着一场金融危机的到来?它究竟将如何演变?其触角还可能伸向何方?

　　对中国来说,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以及中国资本管制的双重作用之中,中国经济是否能够独善其身?在这场危机中,中国将如何自处?

　　8月17日,本报记者分别采访了花旗银行中国经济学家黄益平和中金公司首席经济学家哈继铭。

　　黄益平认为,次按危机已经成为美国现在主要的矛盾,美联储有可能走向减息之路,但现在来看,美国走向经济萧条的可能性还不是很大。

　　哈继铭也表达了相对比较乐观的观点。他认为,目前来看次按危机在美国金融机构中有可能会进一步蔓延,但目前还没有影响到美国的实体经济,那么对中国的影响就不大,中国金融机构在此次风波中的损失也是"微不足道"。

　　次按现在已成主要矛盾

　　<21世纪>:您如何看待美国次级按揭危机?危机发展至今,已经引发全球股市连续重挫,为什么?

　　黄益平:相对次按危机来说,其它问题现在已经变得很次要了。

　　它的根源在于美国房地产市场的疲弱。次按本来就是把钱贷给了那些本来不能达到银行贷款标准的客户,借以收取更高的利息,这本来风险就很大,在重新包装成结构性产品CDO之后,风险就更大。原因很简单,就是房地产市场价格下跌。

　　如果只看次级房贷资产,美国大概有6000亿美元次级按揭,相当于总房贷规模的1/5,是美国商业银行总资产的5%-6%,规模其实并不是很大。现在之所以影响这么大,我认为有两个原因:

　　第一,没人知道美国现在的房地产市场价格还会下跌多少、什么时候会探底。现在美国房地产市场上的存货,没有卖出去的房子数量还在不断上升,这其中蕴藏很大风险。

　　第二,次按打包成结构性产品卖出去的时候,有一个放大效应。而且,因为次级房贷抵押的产品现在出了问题,由此牵连到几乎所有以资产作抵押的产品,尤其是跟企业风险相关的价格,开始遇到全面重估,这个可能对我们带来的影响比较大,所以现在看到的受冲击比较大的,一是股票市场,二是企业债券。

　　<21世纪>:换句话说,次按危机的性质和影响面已经发生改变?

　　黄益平:本来这是个比较小的问题,但它引发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是,资本市场上的风险溢价在过去5-10年的时间一直受到挤压,这个挤压也可以看成是资产的风险在下降,另外也说明,投资者的风险承受能力一直在增加,但到底能增加多久,这是一个问题。

　　很多人认为,投资者风险承受能力增加到一定程度之后,肯定要出现风险溢价正常化的过程,前几天美联储主席伯南克和财政部部长保尔森都提到了所谓风险溢价正常化的过程。

　　现在的情况是,谁都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进入了风险溢价正常化的过程,如果是,那么可能还要有一段相当长的路要走。

　　<21世纪>:也即是说,目前危机发展的方向仍然充满不确定性?

　　黄益平:无法确定的有两个,一是房地产市场什么时候见底,只有见底了之后这个问题才能慢慢稳定下来;二,是否现在已经进入一个长期的风险溢价正常化的过程,还是就像以前那样,就是一个短期的波折,然后再进入原来的发展趋势。

　　<21世纪>:进入这样一个正常化过程的可能性标志是什么?

　　黄益平:要看很多因素。比如,债券市场上的利差,股票市场上还会出现多大的下跌,或者说是否能够很快进入平稳。现在大家寄予的希望就是,美联储如果能够在货币政策方面采取比较宽松的措施的话,就有可能使市场往下的风险得到遏制。

　　风险溢价不会重回十年前

　　<21世纪>:宽松的货币政策环境是否意味着美联储减息?这种注资行为能否解决危机的根本问题?

　　黄益平:包括减息,同时也包括增加市场的流动性,就是各国央行的注资行为。注资是非常必要的,可以想象,如果市场流动性继续枯竭的话,那么资产价格的下跌可能就更加严重,

　　注资不能解决房地产市场的问题,但能够缓解资产价值缩水的风险,就是通过流动性来支撑资产价值。

　　<21世纪>:你认为,这种风险溢价重估的过程将会持续多久?

　　黄益平:具体不好说,没人知道会持续多久。但我们有一个共识就是,即便是进入风险溢价正常化过程,应该也不会回到十年以前的水平。一个理由是,无论是从企业的层面还是宏观经济的角度来看,基本面在过去5-10年已经有了根本的改变。

　　究竟影响会有多严重也很难说,如果是风险溢价正常化,资产价格肯定要有明显的缩水。

　　<21世纪>:影响领域主要是在哪里?怎么看它进一步蔓延的可能性以及速度?

　　黄益平:对大部分的金融机构,尤其是我们亚洲来说,首先影响的是那些购买了相对比较多的次按债券或产品的机构,但由于次级债也有不同的等级,如果是购买了信用级别较低的债券,那么受到冲击的可能性就较高。这是非常直接的影响。

　　另一个就是流动性问题,或者说是风险重估的问题,如果要发生的话,就是一个全球性的影响,但现在还没有看到非常严重的后果,

　　现在大家很担心的是,到底美国经济会怎么样,如果美国经济真的由此走向萧条,那么对我们的影响可能就比较大。但到目前为止,我们觉得经济萧条的可能性还不是很高。

　　哈继铭:金融机构内部进一步蔓延的可能性还是有的,但对中国而言,关键还是看这个蔓延是否会到达实体经济中,目前来看,这种可能性还不大。

　　如果影响到实体经济,从而影响到美国的消费,我们就有一些担心。现在看来,在可预见的将来应该不会对消费造成影响。

　　对中国经济影响不大

　　<21世纪>:您看这场危机会否影响到中国的经济?

　　哈继铭:现在来看,如果次按危机不影响到美国的实体经济,就很难对中国经济带来大的影响。因为中国虽然购买了美国的国债,但主要都是评级比较高的政府债券,评级比较低的次级按揭有关债券占比是比较低的,几乎是没有。

　　如果危机最终影响到美国的消费的话,对中国的出口会有一些影响,但中间有三道防线值得注意:

　　第一,美联储肯定会向市场发放大量流动性以减轻次级债影响;

　　第二,中国的出口结构正在升级,高附加所占的比重在增大,传统产品服装、食品在下降,在全球的出口结构中,中国产品的性价比在全球仍然是最优的,这是避免外部需求尤其是美国需求降低的可能之一。另外,中国的出口地也在多样化,以前主要出口美国,现在欧洲取代美国成为中国第一大出口贸易伙伴。

　　第三,假如这还不足以抵挡而真正影响到中国的出口和就业的话,那么中国政府也有足够的财力和能力来为经济提供财政上的支持,这点我们在1998年的时候也见到过,而现在的财力比那时更强。

　　<21世纪>:中国政府的支援方式包括哪些?

　　哈继铭:政府会采用积极的财政政策,比如加大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资,能源、环保等领域的投资也可能会加大。

　　另外,从美国房贷方面,中国也可以学到一些经验,进一步对中国的房贷进行审慎收紧,首付比例可能进一步加强,尤其是多次购房者。

　　<21世纪>:换句话说,美国的次按情况是中国的前车之鉴?

　　哈继铭:对全球都是前车之鉴。但中国的房贷质量比美国要好,另外,中国的房价还在上涨,居民收入增速比美国快,而且中国的首付比例也很高,没有次按产品。

　　<21世纪>:你估计中国金融机构在此次风波中的损失有多少?

　　哈继铭:我相信应该会比较少,微不足道。

　　<21世纪>:也就是说,您对次按危机仍较为乐观?

　　哈继铭:对中国经济的影响还是比较小的,在这方面我是比较乐观的。但对美国经济会有负面影响。

　　美联储将开减息之路

　　<21世纪>:对美联储来说,减息的可能是否存在?减息的幅度究竟会有多大?是否会加快美国经济走向衰退的可能性?

　　黄益平:目前美国通胀压力还是存在,但已经开始在往下走。我们认为,流动性收紧和经济下行的风险,可能已成为美国要考虑的主要矛盾。减息之后还要继续观测风险到底会怎样继续演变,如果风险还在,持续减息的压力就在。

　　减息只会减轻经济走向衰退的可能性。第一,按照逻辑推论这是非常清楚的,如果现在经济的确在走向衰退,基本上通货膨胀的压力很难再继续加大,因为经济萧条的可能性增长,最大的风险就是消费的风险,因为消费是支持经济增长的最主要因素,如果这个出现风险,是我们经济出现风险的最主要证据,如果消费疲软,通胀继续往上走的可能就很低;另外一个可能是,对于决策层来说,归根到底要解决的是主要矛盾,而次级按揭所引发的这一连串的市场反应,已经绝对成为美国的主要矛盾,起码从短期来看是这样的。

　　<21世纪>:若综合考虑,您认为次按危机是一个有限的危机、可控的危机还是正在逐渐失去控制?

　　黄益平:我觉得现在还很难判断,只能紧密观察。我们的基本预测还是,现在还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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