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投机客：投机也是一种投资

　　文/本刊记者 何辉东

　　证券交易印花税的上调在市场中引起轩然大波。有人认为，管理层此番重拳出击的目的就是打击投机。但是，市场运行有其自身规律，投机真的需要非市场行为来“打击”么，真正需要管理层打击的又是什么

　　5月30日，在财政部宣布上调证券交易印花税后，股市走出了暴跌行情。上调印花税被认为是管理层抑制过度投机、挤压股市泡沫的政策调控手段。这种手段起到应有的作用了么？市场中的投资者又如何看待自己的“投机”行为呢？管理层对股市的干预，对投资者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带着问题，《新财经》记者与两位在股市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职业操盘手进行了交流，试图解开这些疑问。

　　司马笑(化名)：私募基金操盘手。经过多年努力，其身家目前已经超过2000万元，运作资金近亿元。

　　鲁丰(化名)：某投资管理公司主操盘，今年3月便已完成了公司全年的盈利指标——资产翻番。他认为，自己每天都在投机，但如果把这些投机加在一起，便成为了投资。

　　虽然具体操作手法不同，但两人对投机的看法却颇为一致。他们均认为：一次好的投机就是一次完美的投资。

　　股市投机不是赌博

　　随着证券市场一天比一天火暴，关于股市泡沫、投机过度的言论也越来越多。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投资者购买低价股，短期持有博取差价的行为愈演愈烈，已经构成了非理性投资，是投机行为，应该坚决打压。

　　对此，司马笑并不认同。他说：“如果非要将投资和投机划清界限的话，我认为自己是个投机分子。因为我买股票就是为了卖出后盈利，也就是博取差价。前一阵，网上流传一首根据《死了都要爱》改编的歌曲——《死了都不卖》，要真做到‘死了都不卖’，或许就能称得上是投资了。但据我所知，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投资大师巴菲特，他将可口可乐、华盛顿邮报等几只股票列入了永久持有名单。不过，投资者不可能都成为巴菲特，否则，市场就没有交易了。只要股票市场有交易存在，就一定会产生投机，但投机却不是赌博，它需要高超的技巧。”

　　在我国证券市场，人们通常将赌博与投机等同起来，这样看来，投机客无异于赌徒。实际上，二者有着本质区别。赌徒将自己置于“运气之神”的摆布下，但“运气之神”的座右铭却是“永不跟笨蛋客气”。用巴菲特的话说就是：当人们参与那些看起来吃亏不大的资金交易时，财富转移就发生了，拉斯维加斯赌场就是靠这种财富转移发家的。相比之下，真正的投机客知道他所玩的那个游戏的胜负几率，只会在自己赢面大的时候下注，盈利并不是靠色子的滚动。因此，从长期来看，他的收益必然大于损失。

　　自认为是投机客的司马笑给记者看了自己股票账户的交割单。记者发现，在过去几个月中，该账户交易频繁，其中不少股票都是所谓的低价垃圾股。如果按“理性”思维，这些交易都是风险极大的。但是，这场印花税上调风波不但没有让他遭遇灭顶之灾，他的账户反创出了市值新高。司马笑对记者表示，“股票的价格中枢虽然是价值，但价格却不是恒定在价值之上的，供求关系才是形成股票价格的决定性力量。如果我认为一只股票短时间内可以为我带来很高的盈利，出于利润最大化考虑，我一定会买它。否则，资金的使用效率就会降低，那才是风险。”

　　“不过，”司马笑补充道，“在进行博取价差的过程中，一定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密切关注盘面变化，及时对操作手法做出修正。如果买入股票后就不管它，等着它上涨，那便不叫投机，而是赌博。”遗憾的是，在目前的证券市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如何妥善经营自己的资产，有些新入市的投资者甚至连交易规则都不清楚。

　　投机比投资需要更多理性

　　6月初的暴跌并没有给鲁丰管理的账户带来什么损失。5月30日，当突如其来的暴跌开始时，鲁丰并没有慌乱。其实，在上证指数当天大幅低开后，他也没有预料到这次调整会这么惨烈，甚至在开盘时还“抢”了一点筹。但当他看到指数下午击穿了开盘时的低点后，果断地对手中的股票进行了处理，卖出了所有的短线品种，对中长线股票也进行了大幅减仓。“暴跌那几天，很多人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办，从语气中，可以听出他们还抱有幻想。”鲁丰说，“在股市发生变化时，如果不能果断做出反应，就已经输了。”

　　鲁丰认为，目前，有很多投资者是盲目投资，与赌博无异。听消息、迷信“权威”是很多投资者的通病。在证券营业部，每天都能流传数百个版本的所谓“内部消息”，很多投资者对这些“内部消息”趋之若鹜。然而，像鲁丰这样的操盘手却从来不听任何消息，只专注于自己的研究。“我每天听到的消息能有一箩筐，但我却从不在这个箩筐中翻检东西。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你知道一个能发财的秘密，凭什么要告诉我？”

　　5月30日之前，低价股的炒作蔚然成风，很多专家对此颇多诟病，认为这是不健康的。司马笑和鲁丰对此却颇不以为然。他们认为，证券市场是一个配置资源的场所，市场会自发地引导资金流向。如果在一段时间内，“投机”低价股可以比“投资”绩优股更能赚钱，那么为什么不呢？“水至清则无鱼”，无论投资与投机，都是市场的博弈，都存在盈亏。“有些所谓专家大谈什么应该理性投资，不应投机，我不知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是为什么人代言呢。如果市场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理性了，就不需要二级市场了，上市公司把自己的股票定个价，分给战略投资者得了。”司马笑调侃道。

　　投资大师巴菲特认为，“市场先生”是狂躁抑郁症患者，今天可能欣喜若狂，明天就可能消沉沮丧。投机大鳄索罗斯说过：市场永远是错的。投资大师与投机大鳄虽然操作理念风马牛不相及，但对市场的认识却出奇的一致。他们都对“有效市场假说”，也就是市场应该理性的观点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巴菲特曾说过：如果市场总是有效的，我会变成一个拿着锡罐子的街头流浪汉。

　　正是因为市场的波动，以及所有参与者对股票价值的不同认识，才造就了巴菲特和索罗斯传奇。从某种意义上说，巴菲特又何尝不是一个投机者？其实，真正的投机者有时候比投资者需要更多的理性。

　　调整印花税得不偿失

　　作为这次调整印花税的主要打击对象，司马笑和鲁丰这两位“投机分子”却毫发无伤。他们所管理的账户于6月初便化解了这记政策重拳，总市值都创出了新高。鲁丰认为，本次政策调控给市场带来了巨震。据他所知，在这次股市剧烈震荡中，很多散户甚至机构投资者都损失惨重，为政策调控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一些以在电视上推荐股票吸引跟风盘、自己坐短庄的证券投资咨询机构这次赔得很惨。这种机构一般有几个亿的自有资金，他们利用大部分股民对低价股的‘价格幻觉’，在牛市中大肆炒作，确实存在很多不规范的地方。但几个亿的资金在市场中简直就是毛毛雨，一旦市场出现恐慌性杀跌，这种机构根本扛不住。实际上，调整印花税政策确实起到了一定的遏制违规炒作作用。但是，比这些违规机构‘死’得更惨的，是亿万股民。虽然市场总是存在风险，但如果这种风险是某个政策造成的，那受损失的投资者就太冤了。”做个或许并不恰当的比喻：此次政策干预的结果，给人一种“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感觉。

　　对这个比喻，司马笑表示并无不妥。他说，“调控的目的是为了遏制所谓的过度投机，但事实上，很多公认的阳光投资机构也在此次暴跌中遭受损失。比如基金，股市暴跌必然带来短时间内的基金赎回潮。在赎回压力下，基金的现金流势必出现紧张，会被迫抛售手中那些所谓具有投资价值的股票。这样，不但打破了基金原有的操作思路，还会造成恶性循环，影响是非常大的。”

　　鲁丰表示，众所周知，掌管着老百姓养命钱的社保基金也是股市的投资者之一，这次股市大跌，社保基金会蒸发多少资产？对于没有参与股市、没有参与“投机”的广大百姓而言，凭什么要承受这种政策带来的损失？如果放开视野来看，印花税政策调整的不仅仅是税率，还是整个市场的方方面面。这种调控想象中的积极意义，却在股指暴跌、资产缩水的巨创之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没有赌场，哪来的赌徒

　　今年以来，股市的红火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立竿见影的盈利效应、随处可见的财富神话，让苦于寻找不到投资渠道的中国人看到了让储蓄变为投资的可能。于是，储蓄资金来了个大搬家，源源不断地流向股市。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资金往最能发挥其效用的地方配置——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本身无可厚非。但不能否认的是，很多投资者的目标是盲目的。他们希望获得最大的收益，却忽略了潜在风险；梦想着闭上眼睛就能发财，却没有对他所参与的市场进行深入研究。就他们的投资形式来看，更像是参与赌博。

　　鲁丰笑着对记者说，“我认识一些投资者，他们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总认为自己的股票涨得慢。因此，毫无理由地频繁更换股票。这就好像有些在马路上乱并线的汽车，看着旁边那条道比自己这条道快半个车身，便拼了命也要挤进去，左右摇摆，跟编筐似的。殊不知，这样才是最危险的——乱并线的车不但开不快，还更容易出现交通事故。”

　　事实上，随着市场的火暴，像鲁丰所说那样的投资者绝非少数，市场的确存在浮躁气氛。但是，市场不是修道院，而是一个博弈的场所，适者生存。那些对市场风险毫无防范，甚至毫无认知的投资者，早晚会被市场所淘汰。然而此次，管理层伸出了政策之手，代替市场淘汰了很多缺乏风险意识和投资常识的投资者，是否是大功一件呢？

　　司马笑对记者感慨地说：“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应该感谢这次印花税上调。因为即使是牛市，也会出现调整，而印花税的上调使调整快速完成了，以空间换取了时间。这样，对我来说，市场机会特别是投机机会更多了。但是，我的内心深处却对这次的政策干预十分厌恶。它带来的不仅仅是股市下跌，更重要的，是一个政府参与股市方向判断的信号。我们很有可能回到政策市的老路上去。对于市场风险，我有信心也有能力尽量规避，但如果政府以行政手段插手股市，我会很不踏实，因为我没有那么良好的政治嗅觉。对我来说，政策便是最大的风险。”

　　鲁丰对此也有同样的感觉。他的话语间流露着无奈，“除非取消证券市场，否则投机不会停止，因为这是天经地义的。股票市场本来是个‘人算不如天算’的市场，但在我们这里，却变成了‘天算不如人算’，股市该涨该跌，可以人为地定调子。我们的股市确实存在危险，但却不是什么泡沫或者过度投机危险，而是内幕交易、虚假信息、恶意炒作危险。作为管理层，不应对股市具体走势指手画脚，而应将精力放到规范市场、打击违法违规上。否则，股市如果像个赌场一样，能不吸引赌徒么？”

　　采访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了。记者最后随口问了一句：后市应如何操作？司马笑想了一下，笑着说：“在技术上我有自己的研究判断，但现在我发现这根本不够，还要研究管理层的心理，这是个很难做的功课，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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