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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来信之林达专栏
你要是钱多了会怎么办？提这个问题好像是白日做梦，不要说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这个问题，即使少数“先富起来”的人有这个问题，也轮不到别人来操这个心。不过看到媒体上屡屡有中国人超常购买消费奢侈品的消息，难免想到，这可能不是少数人的事情，而是我们这个社会，仍然有什么地方有待改进。
据一国际机构报告，我国在名牌奢侈品消费方面，已经名列世界第三；按照目前的发展趋势，将在十年内超过美国，成为仅次于日本的世界第二名。海外华人中开始传说，来自国内的富豪子女购买名牌汽车的派头，让车商刮目相看，车商“数钱数到手抽筋”。500万的钻石，上百万的手表，中国富人的消费能力，令世界名牌奢侈品厂商大叫不可思议，国际精品店纷纷加快在国内开设分店。据香港文汇报日前报道，上海国际顶级私人物品展，三天卖出两亿奢侈品，其中国内顾客占九成。
显然，是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这应该是好消息。尽管世界银行称，我国还有四亿人每天生活费不足两美元，但是，只要人家的钱来路正当，依法纳税，任他们怎么花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就是愿意扔到江里听个响，也是合法的。不过，大款们的这种消费派头，如果在社会大众眼睛里被看做是富起来以后的花钱正途，没有其他相对的样板出来做对比，这就可能是一个社会价值观的问题了。
要说富人之多，大概还数美国，大部分的顶级消费品，在美国都有。说起现代消费主义的陋习，大家往往也会说是美国人带坏了别人。可是在美国生活过就知道，美国人消费起来其实是相当小气的，就是一些富翁也不例外。自从美国工业革命兴起，富人纷纷崛起，社会上和书本里就充斥着这种富人小气的故事。有一个华尔街金融家，每天手上进出的金钱上百万千万，中午却一定多走一个街区去买午饭吃，因为那远一点点的饭店里，三明治便宜几分钱。还有一个富翁，活到八十多岁还不赋闲享福，而且从来不坐出租车上班，仍然挤公共汽车，结果八十来岁时有一次一脚没踏稳，摔了一跤，老先生气得要告汽车公司。他居然认为自己八十多岁挤公共汽车是理所当然的。
在西方发达国家里，真正富的人，花钱的正途是用钱做点事业，这就是当年钢铁大王卡内基开创的，建立专门基金会来花钱。人们说，卡内基用前半辈子赚钱，后半辈子思考怎么花掉这些钱。美国有很多基金会，一边花钱，一边仍然向社会筹款。这些基金会从事的，要么是教育，医疗，艺术等公益事业，要么是扶贫救济等慈善事业。这两大类事业，并不是富人的专有，而是整个社会人人都有份，人人都要参与的大众事业，但是，不可否认，富人们的巨额投入，保证了基金会的持续运行，是一种核心因子，在形成社会价值观方面起了带头作用。
这样的组织和活动，把社会大众都卷入公益或慈善活动，形成一种朴素的价值观。在美国的单位里，同事的家人去世了，经常可以在讣告后面读到，葬礼不接受花篮花圈或礼物，如果好友想有所表示，请将礼钱直接汇到某疾病研究基金会，下面列出银行账号。美国有数不清的助学奖学基金，医药研究基金，艺术收藏展览的博物馆，都是不赚钱而花钱的地方，都和政府没有关系，而是靠全民捐款。在这方面，美国人无疑是花钱最慷慨的国家，这种慷慨，得有社会价值观作为基础，既靠大众参与，也靠富翁带头。
花钱的方式可以看出价值观。我国的富翁急着花钱买奢侈品的派头，表现出的是价值的贫乏，文化的贫乏，这才会有钱多得没地方花的问题。也许你会想，这是因为我国的富人是最近才先富起来，第一代暴发户，文化上还没有来得及积累。这话似乎有理，其实不对。从卡内基到今日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哪个不是第一代暴发户？哪个不是在第一代富起来的时候就建立了基金会，把公益和慈善事业做到了全世界？价值观靠的是全社会的认同，如果没有全社会的支持，那么即使再富上三代五代，他也不会拿钱出去做好事。
我国的文化传统，一向提倡行善积德。在中国人的文化价值里，并不缺乏勤俭朴素，扶贫助人，回馈社会的观念。我国还有“富不过三代”，“坐吃山空”的传统训词。一个社会，贫富差距拉大就意味着一种危险，戴着上百万的名牌手表在穷人眼前晃来晃去，更是一种迫在眉睫的危险。美国的经验是，富人带头，穷人跟进，人人参与社会公益事业和慈善事业，就无形中化解了贫富差距的天然威胁性。我国不妨学一下这个经验，从制度上法律上，为富翁们提供花钱的正途，鼓励他们少买几只百万名牌表，多建立几个公益慈善基金会。
(作者系旅美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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