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币的亚洲战略：第四大国际货币的情结

　　姚枝仲

　　央行行长周小川在本周一接受媒体采访时认为中国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已经到位，将向市场驱动型过渡。同时他表示，人民币汇率改革不是一次性调整。事实上，自7月份的人民币汇率调整和汇率制度改革以来，人民银行就外汇管理和外汇市场就陆续出台了一连串的举措。先是提高了境内机构经常账户可保留现汇的比例，后是扩大了外汇市场交易主体、引 入了询价交易机制和开办了远期外汇业务，接下来又立即扩大了远期结售汇业务和开办了人民币与外币的掉期业务。

　　国际上在人民币汇改以后出现的诸多反应同样值得我们关注。先是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立即宣布对美元升值，同时也伴随着日元和欧元对美元的升值，各国尤其是美国对人民币汇改的积极回应；后是日本等提出亚洲货币对美元的联合升值方案，接下来又出现了各种对亚洲货币合作的新设想和对其前途的憧憬。

　　国际上对

人民币汇率的如此关注，人民币俨然一夜之间成了继美元、欧元和日元之后的第四大国际货币。在这种“第四大国际货币”的情结下，很容易衍生出对目前的外汇市场和人民币汇率制度的许多错误认识，尤其是容易忽视中国外汇市场和汇率制度的内在建设，并且可能容易丧失人民币真正获得国际地位的机遇。因此，非常有必要客观地认识目前人民币的国际地位和人民币汇率的国际影响力。

　　美日欧：人民币还不是能与自己竞争的另一国际货币

　　美国、日本和欧元区自2003年以来一直对人民币汇率保持高度关注，并且经常性地将人民币汇率当作与中国进行交往的一个议题。尤其是美国和日本，还通过多种途径对人民币汇率的调整施加压力或进行游说。2005年7月的人民币汇改以后，美国、日本和欧元区也立即作出积极评价。人民币汇率看起来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够对世界三大经济体构成重大影响的指标。但实际上，事实远非如此。

　　美日欧对

人民币升值和汇率制度改革的关切可能主要源于对国际经济不平衡的担忧。人民币升值似乎有助于美国经常账户逆差的调整和缓解欧洲、日本对调整美国经常账户逆差的压力，有助于消除美元和欧元、日元之间的汇率过度波动。当然，位于亚洲的日本对人民币的关注还有更多地考虑，这种关注主要在于希望退出了单一钉住美元的人民币汇率能够更多的考虑日元汇率波动的因素。因此，这三大货币将人民币升值和汇率制度改革主要当作强化自身国际地位的事件，而暂时并没有将人民币当作能够与其竞争的另一种国际货币。

　　当然，我们也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三大经济体尚不认可人民币的国际货币地位就武断承认人民币不是第四大国际货币。而是因为客观上，人民币还没有成为对这三大经济体构成重要影响的货币。人民币有承担调整中国国际收支平衡的功能，但是远远担负不起调整国际经济不平衡的重任。美欧日对人民币的关注并不是人民币对其经济已经非常重要，而更多的是出于一些政治上的考虑。对于这一点，我们需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东南亚：需要保持与人民币的汇率稳定

　　我们需要清醒认识到的另一个方面的事实是，人民币在亚洲(不包括日本)尤其是东南亚的巨大影响力。这是因为竞争关系越强的两个国家，贸易品之间的替代程度越高，双边汇率波动带来的影响就越大，因而这两个国家对双边汇率稳定的要求也会越高。许多亚洲国家与日本之间的贸易要超过与中国之间的贸易，如果单纯从贸易份额来看，对亚洲其他国家而言，日元汇率将比人民币汇率更加重要。但由于这些国家的贸易品与中国贸易品之间存在较强的替代性，这些国家可能更加关注人民币的汇率而不是日元的汇率。

　　更为重要的是，我们通过一个竞争压力指数发现，中国、日本与亚洲其他国家之间存在明显的不对称竞争压力。中国对日本以外的其他亚洲国家所构成的

竞争力要远远大于其他国家对中国所构成的竞争压力。日本则对所有亚洲国家的竞争压力都要大于他国对日本的竞争压力。另外，中国对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泰国的竞争压力要大于日本对这三个国家的竞争压力。而日本对韩国、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竞争压力要大于中国对这三个国家的竞争压力。

　　在美国市场上，中国对东盟十国以及日本韩国都处于竞争优势地位，中国对这12个国家的竞争压力都要大于这些国家对中国的竞争压力。而且除印尼和新加坡外，中国对其他八个东盟国家的竞争压力都要大于日本对这八个东盟国家的竞争压力。

　　竞争压力的不对称带来了对双边汇率稳定性要求的不对称。中国与亚洲其他国家之间的竞争关系表明，亚洲其他国家对其货币与人民币之间的汇率有很强的稳定性要求，对人民币汇率的稳定对于维持亚洲其他国家货币的汇率稳定有极其重要的作用，但是，亚洲其他国家货币却并不是维持人民币汇率稳定的主要因素。

　　因此，中国在促进亚洲汇率稳定的国际货币合作中处于明显的优势地位。中国完全可以自主地调整人民币汇率，而其他国家则需要密切关注人民币的汇率变动，甚至“参考”人民币汇率变动而调整其自身的货币汇率。这正是马来西亚等国在人民币汇率调整以后迅速调整其自身货币汇率的根本原因，也是东南亚国家和美日欧对人民币汇率变动不同反应背后的本质区别。

　　不过，我们同样也需要认识到，人民币还不是亚洲的一种关键货币。人民币虽然在亚洲有巨大的影响力，但还不是亚洲的国际货币。这是因为人民币市场还不是一个完善的、市场化程度很高的市场，人民币还不是一种可以自由兑换的货币，人民币的汇率制度还不是一种稳定的汇率制度等等。而这些不足的地方，正是我们今后要着力改进的领域。

　　人民币的国际战略

　　尽管人民币目前还不具有国际货币地位，但是，人民币是有这种潜力的。这种潜力首先就体现在亚洲地区。因此，人民币的国际战略首先是要有一个亚洲战略，人民币亚洲战略的目标是要谋求人民币在亚洲地区作为关键货币的地位。基于中国与其他亚洲国家之间存在不对称竞争压力这一基本事实，人民币是最具潜力的亚洲货币锚。

　　中国即使不参与亚洲汇率协调机制，而独立决定人民币的汇率，亚洲其他国家也必然要谋求对人民币的汇率稳定，必然要谋求与人民币的汇率协调。因此，谋求人民币在亚洲地区作为关键货币的地位才是中国在亚洲货币合作中的最大利益所在。基于这一目标，我们应该摒弃与东南亚国家采取钉住一个共同货币篮子等汇率协调机制的倡议。

　　其次，为了使人民币成为亚洲地区的关键货币，需要发挥人民币在维持亚洲汇率稳定中的中流砥柱作用。

　　汇率稳定的意义可以从日元国际化的教训中得到明确的启示。日元谋求成为亚洲地区的关键货币为时已久，并且亚洲金融危机已经充分显示了日元在亚洲的重要性。但是，日元是依靠其汇率波动对亚洲国家造成损害来显示其重要性的。日本的这种策略其实是错误的，因为货币合作与汇率协调机制的目标是寻求汇率稳定，日元的频繁波动虽然显示了日元的重要性，但同时也表明日元并不是汇率稳定的货币，任何与日元捆绑在一起的货币都不能实现汇率稳定，因此日元不合适作为货币锚。日元注定成为不了亚洲的关键货币。日元在亚洲未来的地位将类似于英镑在欧洲今天的地位。

　　人民币在1997年开始的亚洲金融危机中已经显示了作为维持亚洲汇率稳定的作用，今年的升值又充分显示了东南亚国家对保持与人民币汇率稳定的强烈需求。尤其是，由于东南亚国家对保持与人民币的汇率稳定具有普遍需求，因此各国参与到人民币区能够享受网络效应的好处，即能够实现更多国家之间的汇率稳定。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人民币需要一种怎样的策略才能够在稳步、顺利推进汇率制度和汇率形成机制改革的同时，在独立执行人民币的汇率政策的同时，实现与亚洲货币，尤其是与东南亚货币的汇率稳定。从日本的教训中，可以得出这一最优策略就是要在逐步推动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逐步加大人民币汇率的灵活性的同时，避免人民币汇率本身的大幅度波动。即要形成一种人民币汇率可以灵活变动但不是经常大幅变动的汇率制度。从这里，我们应该可以看到一条能够使中国获得最大利益的人民币汇率制度改革路径。

　　(作者任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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