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有多少人在吃药

　　邵颖波

　　对医疗体制改革的讨论在专家那里一直都处于一锅粥状态，对外行人来说更是“你不说我还明白，你一说我反倒糊涂”。漫说医疗体制改革这么复杂的大问题，单说一个药品价格就让人头晕脑涨。

　　网上发布消息说，国家发改委正在酝酿新一轮的药品降价风暴，老百姓都站出来叫好，一个劲鼓掌。但马上就有人站出来表示质疑，认为这是治标不治本，认为药的价格太贵全是医院垄断惹的祸；接着就有代表医生的言论出来，说医生也不是天生没良心，还不是因为医药不能分家，国家投入太少，待遇太差，使他们的劳动付出得不到适当回报；接着就说到回扣，有人说都是药厂雇佣的医药代表起的头，用回扣的办法污染了医生的心灵，然后再就有人反驳说：如果不是医院和那些医生强逼，药厂会主动给人送钱吗？在“以药养医”的体制下，是药厂工人挤出血汗钱养肥了医生，现在倒把罪责推到药厂身上来了？

　　究竟有多少人在“吃药”？这个问题问的不是有多少需要吃药的病人，而是那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药吃药”的人，那些在药品生产和销售这条漫长的链条中生存的人。

　　大家都知道这个链条太长了，中间环节太复杂，但有商业人士解释说，商品从生产者到消费者的链条长度并不单单取决于效率，还涉及到一个充分就业的问题。所谓服务业，所谓中介，其实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以扩大社会充分就业作为基本存在理由。如果这样解释一般性行业倒也有情可缘，但药品是人命关天的行业。为了就业、为了从中赚钱养家而围在病人身边，在那些身受病痛煎熬的人身上，在那些眼望着垂死者的亲属们的眼泪中掏金，这是什么行为？

　　中国到底需要多少从事与救死扶伤事业有关的工作，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清楚。但如果一家中型药厂的医药代表就在万人甚至几万人以上，这显然超出了正常的数字。单从这个节点上出发，我们就可以得出这样一些结论：

　　第一，如果卖药的人比生产药的工人还多，那么这一部分成本就自然要比药厂的生产成本高。所以，一种生产成本4元左右的药品卖给医院就要20元以上。而医院里的很多人员都需要从药品的差价中获利，那么，医院在此基础上再将药价翻几倍，卖上60元、70元，那也是“正常”的事。

　　第二，因为卖药的人多，而买药的人少(在中国目前主要是医院，他们的采购量占整个市场的80%以上)，那么卖药者之间必然发生激烈的竞争。竞争达到一定激烈程度后，规则就容易被打破，非法行为就容易横行，比如众所周知的回扣问题。在这个背景之下，即使采用了看上去比较合理的招标采购方式也不太管用。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在现实中是失败的，不仅没有产生出一套好的竞争机制，反倒把水搅得更混，药厂有药厂的高招，那就是先压价，然后再更换药品，再提高价格，一轮又一轮，老百姓始终难以得到实惠。

　　当然，有人会提醒我们，招标有它的好处，它限制了一些医院和地方药品主管部门。这也是实情，但它至少管不了医生用处方换回扣。购进药房里的药，还要靠医生的处方才能卖到患者手里，这相当于电信业常说的“最后一公里”工程。厂家能不派出大量的、得力的、专业的、精通回扣规则的医药代表吗？有了这样的需求，你又怎能嫌“靠药吃药”的人太多了呢？

　　不过，上面的话都是从一个节点出发得出的结论，如果换一个节点，比如从医生或者从病人出发，得出的结论自然又不同，甚至可能有着根本的区别。

　　一些业内专家早说过，如果医院再不改革，医疗体制再不改革，本土药厂大多会倒闭。这种判断越来越可信。当发改委再次运用权力强行降价的消息一出，24家医药行业协会上书求情，要求减轻降低幅度。这些协会代表着药厂的利益，这本身光明正大，无可厚非。他们认为本土药厂的利润已经很薄，越来越没钱投放在科研开发上，早晚会让外国药厂打得一败涂地。

　　在问题很多的医药行业里，道理很难讲得清楚，一个救死扶伤的崇高事业被不同利益主体之间的纷争所腐蚀，这跟三十多年计划经济下形成的、巨大且生命力顽强的体制有直接关系。而我们所见到的诸多改革方案，那些由无数智识精英提出的办法，都还在体制不变的基础上进行。诚如我们的教育、社会保障，甚至股市、地产等诸多领域里所遇到的境况，有些看似可以解决一时难题的改革，其实在本质上都属于“建设性的破坏”，而对于问题的根本，却难以实施“破坏性的建设”。按照我们习惯性的思维，沿着“建设性的破坏”的路子走下去，越来越生出“踏上不归路”的不祥之感。

　　前两天，辉瑞制药公司就其负责人在财富论坛上的错误讲话表示道歉。在财富论坛上，这家公司的代表信誓旦旦地说，世界的假药有三分之二来源于中国。它因为无法拿出可靠的证据来证明这个数字而必须道歉。这件事提醒我们，如果连假药也能在这个领域里活出片天地，普通民众的生存质量就值得担忧了。

　　为了减少病痛，甚至保住生命，我们愿意为那些因此而付出的人贡献出尊敬和金钱；而对那些为一己之利而等着我们发病，不论是个人还是机构或组织，我们要劝他们尽早离开，选择其它更人道的生存方式；而对于那些制售假药以及一切漠视生命的人，确实应该将他们送进牢狱之中。他们根本不算是在“吃药”，而是在“吃人”。在此之外，更重要的前提是，我们必须有勇气消灭那些“吃药”的人和“吃人”的人所赖以生存的条件。

　　更多精彩评论，更多传媒视点，更多传媒人风采，尽在新浪财经新评谈栏目，欢迎访问新浪财经新评谈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