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0日，全球第四大软件制造商、美国冠群国际公司(Computer Associates International Inc.，简称CA)沸沸扬扬的领导权之争终于告一段落。在股东大会的投票表决中，公司现任董事会的十名董事均获得连任，57岁的王嘉廉也成功地捍卫了董事会主席之职，这意味着德州亿万富翁山姆·怀利历时两月、耗资近千万美元、争夺CA董事会主席的表演秀无疾而终。对素有“硬汉”之称的王嘉廉来说，他25年打下的江山岂是他人能轻易撼动的？

　　“上海人”在纽约

　　家在上海法租界时，王嘉廉有个在高院当法官的父亲。1952年全家来到纽约，父亲在圣约翰大学教授国际法，母亲一边攻读哥伦比亚大学硕士，一边熬夜打信封贴补家用，小嘉廉就这样在一帮不同肤色的孩子群中长大了。1966年，这位未碰过电脑的数学专业毕业生，大胆应聘哥伦比亚大学的计算机程序员，居然被接受了。编了四年程序后，嘉廉开始代卖软件，也替当时的软件巨人CSS做事。再往后，嘉廉在标准数据公司谋得一职，负责编写及推销。当时的电脑界科技人员甚少聆听客户的需求，而嘉廉不同。1974年，他的机会来了。听说标准数据公司不答应给瑞士一家叫CA的小公司做销售代理，嘉廉二话没说，揽过活来，短短几年内便建立了自己的销售网络。1976年，嘉廉干脆接管了CA，让哥哥安东尼来当副总裁。1981年CA上市，王氏兄弟拥有的股票超过2/3。25年来，通过吞并200余家软件公司，这位说不好中文的“上海人”拥有了总部设在长岛蚝湾的软件帝国。2000年春，他又买下纽约岛人冰球队，从而赢得美国上层社会的认可。但作为少数族裔，他那教父般的管理方式却一直备受争议。

　　软件业的华人教父

　　在美国的第四代华人中，资产以百万、千万计的科技新秀不乏其人。杨致远、袁子春、孙大卫、陈丕宏都已崭露头角，而龙头老大的地位，则非王嘉廉莫属。王曾把自己比作电脑软件业台面下的水管和阀门，而那些大名如日中天的软件公司，如微软、IBM、甲骨文等等，不过是台面上的水龙头而已。CA现有员工2万多名，掌管着95%以上的世界500强公司的开发管理软件，2000年的营业额达到60亿美元。但《商业周刊》批评说，他用的手法还停留在洛克菲勒建立标准石油公司和卡内基建立美国钢铁公司的时代。比如，大批解雇被兼并公司的管理人员，包括普通程序员；客户经常因违反软件授权使用协议而被CA起诉；谁要是轻视他，就甭想再跟CA打交道。《商业周刊》只说对了一半。其实，CA的管理方式相当美国化。比如重能力素质，不论资排辈，60%的雇员持股等。而且，王嘉廉有一点让下属放心，就是他会原谅忠诚下属犯的严重错误。再说，CA的盈利率曾高达四成，是继微软之后最赚钱的软件公司，在业内当然会遭嫉妒，仅次于微软。不过，和微软相比，CA的股票价格仍然是老式经济的样子，在30美元上下徘徊，市盈率远低于“新经济”的预期，这就为他今日险遭“逼宫”埋下了伏笔。

　　人情味与金钱观

　　王嘉廉知道关于员工的许多事，并以此开轻松的玩笑；他要员工直呼其英文名“查尔斯”，看到属下做得好，会去握他的手，赞美他。此外还有他向老员工赠劳力士表，帮助回国的员工找工作等等逸闻。麦可·派克可能是现身说法的最好人选。1983年刚来CA时，他在篮球场上打伤了王的鼻子，鼻骨碎成好多块，“整修”好了以后，王却发现鼻梁歪向一边，只得再打碎一次，重新调正。而派克不但没有受罚，反而因业绩优秀被晋升过无数次，直做到副总裁。派克说，查尔斯轻而易举地和员工打成一片，如今他和几位公司内的高级主管，常常被邀请到王的豪宅打球。王很爱孩子，因而大力游说没有小孩的同事生养。他在CA总部腾出高级职员餐厅，开设了美国公司最完善的托儿所，有子女的雇员均可免费使用。王有时会来看自己的小孩，与孩子们玩乐。他的慈善事业也大多与孩子有关。例如，帮助寻找失散多年的子女，资助“微笑列车”行动，医治了全球数以万计患兔裂唇的贫穷儿童。似乎为了嘲弄对他很刻薄的教育体制，他一次就向纽约大学石溪分校捐资2500万美元，去年又以父亲曾是东吴大学校友的名义，出资1000万美元创建苏州大学王健法学院；他还创办了亚美文化中心，帮助中国培养电脑开发管理人才，目前已有上百名中国信息产业的主管来美接受了系统培训。如此乐善好施的王嘉廉并没有把金钱看得很轻。最错的一次是1999年CA公司分给他和两个拍档合计11亿美元股权，王独得6.55亿美元。王解释说，薪酬是由CA十个独立董事组成的专门机构进行管理，确定的标准也经几年前的股东大会通过，而且拿到额定奖金的前提是，三人必须为CA带来180亿的收益，且在12年内不得跳槽。但这2000万股一次性批出，而不是分几年摊分，实在让人惊诧。CA的股东至少为此提出十宗诉讼，后来联邦法院裁定CA三巨头须退还将近半数的股权，搞得王十分尴尬。2000年CA年报不佳，虽将薪酬调高两成六，王嘉廉也仅获得100万美元薪金，480万美元现金花红及720万美元有限制股份和100万有价认股权，外界炒作的最高年薪早就是镜花水月了。

　　退居幕后，努力公关

　　2000年初，人们比较关注微软的比尔·盖茨交棒史蒂夫·巴尔默；殊不知到了8月，王嘉廉也将总裁职务卸给公司副总裁库玛，专任董事长。因为CA前几季度的收入实在乏善可陈，库玛将公司拆分重组，王夫人李福华旗下的iCan-ASP率先独立出来，其后是台式机业务部分等，不包括中坚技术，故不同于怀利想把CA大卸八块的做法。眼看库玛和夫人治理有方，王嘉廉便集中精力打公关牌。多年来，CA一直强调其对海外市场，特别是亚洲市场的开发。1995年，王嘉廉首次回到中国，此后常往亚洲跑，还曾受到江主席接见。从1998年开始，CA在中国陆续成立了六家合资软件公司，对象包括联想、中软、东方通信、金辰软件、复旦光华、安易等。观察CA在中国的六次合资行动，所看中的对象都掌握着不可替代的商业资源——或者具有政府部门的投资背景，或者在相关行业内占有较大的市场份额。像与金辰合资切入国内计算机安全领域，与安易合资打入中国的财务软件市场，都让CA站到了利润丰厚的“山头”上。但这也对王嘉廉的事业发展造成了隐患。1998年他决定斥资90亿美元收购电脑科学公司。《华盛顿邮报》称美国当局怀疑其“帮助中国企业发展软件业”，因而不愿让有政府背景的该公司被收购。重压之下，王嘉廉被迫放弃收购计划。对此他感慨万分，毕竟他是一个黄皮肤的美国人。为了重塑公众形象，近年来他奔波演说，任人提问。1999年秋天出席传媒大亨聚会，穿上晚礼服给《商业周刊》拍封面照。11月，CA斥资250万美元首次在电视上为其公司形象做广告，口号是“软件也会思考”。甲骨文公司的CEO埃里森1996年直斥CA为软件业“专吃腐肉的秃鹫”，见此也说要向王学习。2001年春寒料峭之时，王嘉廉应邀在清华大学演讲，继而耐人寻味地出现在成都；酷暑炎炎的8月，在北京连续接受了六家媒体的专访，频频表示他必将赢得选举；紧接着，应上海汉诺威之邀参加亚洲信息技术展览会，召开有几十名中外记者参加的招待会。不难猜想，醉翁之意在乎向股东表明他已抓住了新兴的亚洲软件市场。

　　针尖对麦芒

　　向王嘉廉发出挑战的山姆·怀利长王嘉廉9岁，曾出任尼克松和福特的总统顾问委员会主席，1987年，他把白手起家的公司卖给CA，去年又把Sterling Software以40亿美元的价钱卖到CA旗下，并利用获得的认股权，大肆抨击王嘉廉。根据美国法律，尽管怀利仅占有CA公司0.3%的股份，但他仍有权联合其它股东，推翻现有的董事会。为了取王嘉廉而代之，“长着一张娃娃脸，顶着一头拖把似的沙色头发”的怀利辞掉了手头的所有工作，专司“倒王”。他不讲情面地直指王嘉廉以欺骗手法谎报赢利，长期虐待消费者和雇员，错过了高科技股的飚升；同时，怀利紧锣密鼓地接受媒体采访，在《纽约日报》和《华尔街日报》上花费数百万美元大做广告，宣传自己的主张。怀利还称已经与数个股东会面，反馈良好，其中包括持有CA 9%股权的股东Fidelity Investments。为了阻止怀利夺权，CA公司先是上书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继而向纽约东区法庭提起诉讼，指控怀利的做法违背了先前在出售Sterling Commerce公司时承诺的不与CA竞争的协议。对此，怀利大喊冤枉，说没有和CA竞争，只是在与王嘉廉竞争。此外，CA还披露了怀利在1979年被证券交易委员会指控隐瞒事实，以及1998年怀利名下的一家公司被列为“管理最差企业”的“家丑”。但是，CA公司此前公布的2000财年第四季度业绩不妙，截至今年3月底，季度亏损为4.1亿美元。而且CA在中国合资公司的表现也让CA的股东们失望。在深圳合资成立的联想冠群运行不足一年，联想便放弃了“软硬通吃”的计划，将股份减至20%，名字也改为“冠群联想”。更具爆炸性的新闻是，《纽约时报》披露CA一直以许可费用的形式“寅吃卯粮”。对此，王嘉廉气愤道，如果真做假账，就无法解释公司40亿美元的现金流，和为股东带来的15亿美元的红利，而他也应该呆在监狱里了。但王也承认CA目前的财务状况有问题，并说正着手解决。倒戈事件发生前，怀利并不被看好。首先是持有CA21%股权的瑞士大股东海夫纳不支持怀利，而持有10%股权的CA管理层也不会帮他；其次怀利提出全部撤换现任董事会的八名成员，违背了每次只撤换1/3董事的惯例，怀利必须获得3/4以上股东的支持；再次，股东咨询公司Proxy Monitor曾两度向CA的投资人作利于王嘉廉的建议。但是，怀利在8月17日提出接管CA的新计划，放弃了完全控制CA的目标，转而谋求成为董事会的少数派。8月21日，另一家代理投票顾问公司ISS突然倒戈，建议CA的股东选举四名王嘉廉的反对者(不包括怀利在内)进入董事会，还建议给王一个类似于顾问的位置。Proxy Monitor也随声附和。颇觉失望的王嘉廉向投资人提醒道，虽然怀利本人不会出现在董事会中，但他的候选人当选将会让他无形中在董事会中占有一席之地，却无需对股东负责。库玛更警告说，如果像怀利先生提议的那样组成董事会，将形成6:4的分裂局面，这将阻碍公司未来的发展。当地时间8月29日的选举终于揭晓，王嘉廉以他“硬汉”的姿态，宣告在曾经引领IT风骚的诸“王”(王安、王选、王之、王志东、王峻涛、王江民等)当中，他决不会轻易倒下，何况IT业内、中美之间，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本刊记者 谢奕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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