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征地农户“一夜暴富”  谁来为他们打理后半生

　　⊙记者 张苧月 ○编辑 张亦文

　　在国家大力推动城镇化的进程中，存在着这样一类人群：昨日还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耕作，今日就华丽转身变成“百万富翁”。他们住在国家给予的安置房内，享受着沉甸甸的征地补偿金，开始了由“城中村”向“城中新城”转变的新生活。之前有媒体报道，由于部分农户互相攀比炫富，盲目消费，已陷入“二次返贫”的窘境。

　　记者日前走访贵州省贵阳市“城中村”改造的试点发现，一些被征地农户依旧快速透支这笔未来生活的保障，有些农户家中的“钱袋”已将见底。相较于这类大肆挥霍的农户而言，另一类农户则像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将“钱袋”牢牢地锁进了银行的保险箱。他们转变的是生活，但是转不出来的是令他们天旋地转的理财观。

　　⊙记者 张苧月 ○编辑 张亦文

　　1　大肆挥霍征地补偿

　　快速透支生活保障

　　记者走访了贵阳市内正在进行“城中村”改造的水口寺片区、彭家湾——五里冲片区、龙洞堡片区以及乌当片区。以贵阳市目前征地补偿12万元/亩为标准，上述区域内，农户最低获得征地补偿款和安置过渡补贴约50万元，最高赔偿金额则达500万元。

　　大额补偿金到了农户手里，有的瞬间变成了宝马轿车，有的则变成了他们沉迷于赌博游戏的筹码，还有的成了过度消费的资本。由于缺乏合理支配资金的规划，巨额财富快速缩水，令一些农户陷入了“二次返贫”的危机。

　　开着宝马当保安

　　据某房地产开发公司副总经理介绍，在彭家湾片区改造项目中，一位农户在获得近200万的拆迁补偿后，第二天便购置了一台价值60万的宝马轿车。从新衣到新房，该农户用了大量资金添置，以求享受“有钱人”的生活品质。

　　失去用于维持生计的土地后，在当地政府和企业的支持下，该农户被分配到物业公司当保安。“昨日还在开拖拉机，今日却开上了宝马，上班时车子就停放在马路旁边。开着象征财富与地位的高档轿车，却干着最为基层普通的工作，但这样的现象时常发生。”该经理表示。

　　然而，随着用车成本的不断提高，该农户几乎要用全数的工资支付养车费用。加上自身缺乏财富控制的能力，听说他已于去年将车变卖。

　　记者了解到，在获得征地赔偿后，将部分资金购买车辆的农户不在少数。一些农户向记者表示，由于他们之前的居住环境恶劣，周围的交通条件落后，长期只能通过步行外出，对城市里用车代步的居民十分羡慕，所以对轿车有一种特殊的偏爱。不过，农户购车量的不断提高，还归功于车行的销售策略。

　　在农户签订拆迁协议的现场，存在一个有趣的现象。一边是商业银行与村委会将征地补偿款支付于农户，一边则是农户将刚到手的资金交付于车行，场面十分热闹。

　　某业内人士指出，每当有征地补偿的兑付现场，就会有各大车行蜂拥而至。车行销售团队静候在周围，一旦有农户拿到补偿款后，销售人员便会如子弹般快速迎上去，推荐不同价位的轿车。少数农户甚至在还未完成搬迁的情况下，就已购置车辆。落魄不堪的棚户外，停放着一辆崭新的轿车，从价位偏低的桑塔纳到价值不菲的雷克萨斯，都可见到。

　　今日刚兑现 明日进赌场

　　一位身穿皮衣夹克，手拿IPHONE，抽着中华烟的中年农户刚踏进村委会办公室，便大声感叹到：“今天又输了”。这位农户告诉记者，自己刚在“追山”中输了近5000元，而累积至今，他的输钱金额已达20万左右。

　　“追山”是当地的土话，实际上是一种纸牌游戏。平时一些好赌的农户会私下聚集在附近的小山坡上，“追山”赌博。这位农户半开玩笑地解释道，游戏之所以称为“追山”，是因为若玩家赌输了却交不出筹码，那赢家一定会追着你满山打。

　　“农户赌博的现象普遍存在。在没有获得征地补偿之前，他们偶尔也会赌博作为平日消遣，只不过金额较小罢了，大多为五角一块。现在手上的现金多了，赌注自然有所放大，有时一天内输赢金额可达上万元。”一位长期与农户打交道的拆迁项目经理王阳(化名)称。

　　该经理补充到，在彭家湾村镇征地项目中，一农户获征地补偿及过渡安置费共160万元。当商业银行将存折交予此农户时，该农户提出立即兑现40万的要求，因为明日他将备战“澳门”，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地下赌庄。

　　金银翡翠样样要 娱乐项目不能少

　　当前，黄金作为保值避险的工具受到人们的青睐。在龙洞堡村镇改造片区，记者观察到，农户对黄金也颇为偏爱，金链、金戒指、金耳环至少购置其一。该区某房开公司项目负责人表示，据他了解，农户在获得征地赔偿后，除了添置正常的衣物外，购买最多的便是黄金。

　　相较于其他珠宝首饰，黄金具有浓厚的传统内涵和文化价值，受到中国普通老百姓的喜爱。贵阳金银珠宝商城某负责人表示，近两年，商城偶尔出现7、8个农户“组团”前来购买黄金玉石的现象，并且每人的单笔消费都在8000元以上。

　　“越是重量大的黄金，越能引起他们的购买兴趣。一般情况下，用于婚庆目的的购买者才会选择克数较大的金饰，普通消费通常会购买克数较小、外观精美的金饰。不过，这些农户消费的并不是产品的设计创意，他们的关注点只在原材料本身。金链越粗，金镯越重，他们越是喜欢。”该负责人称。

　　该负责人继续补充到：“之前对于农户大手笔购金感到好奇，我曾开玩笑地向他们询问，是否因中了彩票或耕地时发现了宝藏而瞬间暴富。后来听销售人员提到，这些农户因拆迁获得了大量补偿金额，转身变为万元大户，所以才有大量资金购买金链玉石。”

　　据了解，部分暂时被“享乐主义”充斥了大脑的农户，除了赌博、买新衣买金链外，娱乐场所也是他们的消费战地，有时一晚上的开销就达上万元。

　　“我得到了那么多钱，获得了新房。我去那儿掷飞镖，唱唱歌，喝喝酒，没什么大不了的。”某乌当区农户称。据了解，该农户在政府征地项目中，共获拆迁补偿120万。

　　2　　银行定存是首选 靠息吃饭难增收

　　除了上述“挥霍财富”现象，记者还发现，有些农户却深谙“钱滚钱”的道理，非常懂得利用这部分资金进行创业投资，如开设养殖场、打沙厂等，以实现财富的保值增值。据渔安安井两村改造相关负责人介绍，该片区约有5%的农户在获取征地补偿后，投资建厂，目前获得了不错的经济效益。

　　但是这两类农户群体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农户，在适当提高生活标准的之后，仍会选择将征地补偿款存入银行，依靠定存利息增加收入来源。

　　由于地方农商行和城商行的存款利率高于国有银行，一般情况下，农村信用合作社或者农村商业银是农户做定存的首选，以3年期和5年期居多。目前贵州省地方城商行和农商行一年期存款利率为3.3%，两年期为4.125%，三年期为4.675%，五年期则为5.225%。而国有银行一年、两年、三年以及五年期的存款利率为3.25%、3.75%、4.25%和4.75%。

　　贵阳某地方银行个人金融部张经理指出，近几年“圈农地、建新城”的步伐不断加快，巨大的征地补偿金额流向农村，农村人口储蓄占比增速明显提高。但是，由于农民金融知识欠缺，理财意识薄弱。目前，银行未发现这类资金流向理财产品市场。

　　多数农户由于对银行理财产品没有清晰的认识，通常不敢轻易尝试。一位农户向记者表达到，银行销售理财产品的出发点与普通商人无异，只是单纯要农户们掏钱。至于银行口中的“理财收益”不过是宣传手段罢了，投资风险到底有多大，农户们无法判断。

　　“把钱存入银行，我不用担心资金的安全性，银行的保险库谁也撬不开。若拿去购买理财产品，我便无法得知资金的流向，钱是怎么亏损的都不知道。如果要输钱，那我情愿去赌博，起码我知道钱是怎么没的。”该农户表示。

　　显然，对于农户而言，银行定存是最理想的理财方式，但张经理却对此表示担忧。他指出，现阶段物价上涨的水平远远高于利率增长的速度。一些农户在失去耕地后，由于缺乏工作技能，同时也丧失了收入来源，单纯通过储蓄的方式进行财富积累，或许难以收获财富的增值。

　　3　　农户理财“很费劲” 商业银行“不给力”

　　农户们选择银行定存的原因很简答，就是为了银行的存款利息。不过，既然只是单纯为了获取收益，农户们可曾考虑过年化收益率高于银行存款利率的理财产品呢？

　　在记者走访渔安安井两村进行调查后发现，随着农户们见闻的逐渐开阔，多数青年和中年群体表示，对银行理财产品有兴趣，不过由于缺乏金融知识且无人指导，所以不敢轻易试水理财产品。

　　记者向他们介绍了保本固定、保本浮动以及非保本浮动理财产品的基本情况后，上述的大部分农户表示愿意尝试购买保证收益型产品。两村的村委领导也提出，若银行愿意对农户进行简单的理财知识普及和培训，诚实介绍产品的风险和收益问题，村委会愿配合银行共同开发农村理财市场。

　　不过，金融机构似乎并不看好“城中村”这块理财市场。据记者不完全统计，目前贵州市场上未出现专门吸纳征地补偿资金的理财产品。当地商业银行也普遍表示，由于农户的思维结构难以开发，未来专门针对该群体开发理财产品的可能性不大。

　　另外，某李姓村民提到，在打工老板的介绍下，去年8月他曾前往某国有商业银行询问理财产品，但却未得到银行销售人员耐心的介绍。在无法了解产品的具体情况下，最终只能放弃此次购买。

　　实际上，农户们除了在银行理财产品方面存在知识空白以外，多数农户甚至连最基本的ATM机操作都不会，存取款或转账时，仍会选择排队到柜台办理。此外，虽然大部分农户手中持有借记卡，但是平日里却很少使用借记卡消费。在农户的固定思维中，刷卡并不安全，他们担心在此操作过程中或会出现交易金额差错，惟有自己清点现金才能保证资金安全。

　　这一系列的情况引发了记者的思考，农户不善使用金融工具、不懂购买理财产品，这到底是农户自身的缺陷，还是金融机构服务的缺失呢？

　　4　　“卖保”服务很温情 “买保”农户需三思

　　除了将征地补偿额存入银行外，部分农户还会根据自身需要购买商业保险。其中，以子女教育险和健康医疗险居多。那么，为何理财意识薄弱农户们会有“买保”的行为呢？

　　记者了解到，农户“买保”并不是因懂得为降低自身的资金风险做理赔规划，而是当地保险公司的宣传与服务做得更为到位。一位农户表示，“去银行办理业务时，工作人员总是不苟言笑，有时还需花很长时间排队等候。但是，买保险很方便，保险销售人员会亲自来安置区为我们服务，介绍哪种保险适合我们，买哪种还可以赚钱。”

　　与车行的营销策略相似，保险公司也会在第一时间赶到拆迁补偿的兑付现场，对公司的产品进行推销，甚至有时还和车行一唱一和。这边刚售出轿车，那边就开始了车险的推销。不过，保险公司的宣传战线高于车行，其临时服务点会在安置区内停留3-5天，以便农户随时前来询问与购买。

　　虽说保险公司的 “进村服务”十分贴心，也得到农户们的认可。但是，在保险专员的介绍下，农户们是否清楚地了解了产品的特点、理赔情况、分红收益和风险问题了？答案是否定的。

　　记者向多位购买保险的农户询问后，发现农户们之所以愿意购买保险，就是出自于对“保险”二字的信任。在他们的意识里，购买保险就是为个人的资金安装了“防盗门”，既可以获取分红收益，在遭遇突发事件时，还能得到成倍的理赔金，何乐而不为。

　　此外，相较于商业银行，保险公司使用的是温情销售，保险专员面带微笑地介绍“买保”的各种益处，同时也只有“益处”而已。而商业银行销售人员，在进行产品介绍时，若是非固定收益类产品，则会使用“一般情况下，能达到预期收益，但存在不保本的风险”的类似语言。由于农户的风险承受能力较弱，一旦听到“不保本”“风险”一类词语，便会放弃购买。

　　“银行理财产品，我们也不懂。保险就简单多了，我们把钱交给保险公司，最终它将返还给我们成倍的保障资金，期初的本金也不会丢失。”农户向记者这样表示到。

　　不过，国泰人寿某保险专家认为，商业保险的险种类型复杂，产品结构多样，且涉及的知识领域较广，包括金融知识、医疗理赔知识和法律知识等。对于农户而言，或许比其他理财产品更难把握。而银河证券某研究员也提醒农户，需清楚了解产品的具体红利分配情况和理赔条件后，再进行购买，不是每一款产品最终实现的收益都如销售人员描述的那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