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民在展示刚捕捞上来的大闸蟹■摄影/濮建明

　　阳澄湖大闸蟹如何由阳澄湖爬上各地餐桌有没有喂食避孕药打折蟹券能不能买到真货———

　　9月22日，阳澄湖开捕大闸蟹。按惯例，开捕前要举行仪式，今年选在了湖畔的莲花岛码头举行，当地人早几天就布置好了会场，他们相信这能带来好运。

　　不过这天清晨，一直天气晴好的苏州突然下起细雨，这让整个阳澄湖人都揪起了心。好在雨在仪式开始前就知趣地停了。上午10点，仪式如常开始，莲花岛码头上锣鼓喧天。随着一队披红的渔船收笼取蟹，从这往后的四个月里，阳澄湖上所有与“蟹”沾边的人们都开始忙碌起来。

　　养蟹

　　■年入百万的蟹贩与收入微薄的蟹农

　　“秋风起，蟹脚痒”。其实按当地蟹农的说法，大闸蟹真正鲜美的时候要等到10月中下旬。

　　“再过一个月才最肥，我们吃蟹都从农历九月开始。”在阳澄湖大码头边，正在忙着修补捕蟹地笼的渔民于嫂头也不抬地告诉记者。“但城里人要赶中秋国庆，你们买我们就捞！”为赶节日档期，阳澄湖人的捞蟹传统在改变，因此每年阳澄湖开捕节也都要赶在国庆之前。

　　老于一家是阳澄湖上1800多户蟹农之一。他们绝大多数是散户，一户有20亩养殖湖面。通常一亩投放600到800只蟹苗，成活率70%。不过这不并意味着活下来的就都是大闸蟹，按照标准，只有二两以上的才能称为阳澄湖大闸蟹，不够分量的只能叫毛蟹，通常20亩湖面一年最多产6000只达标蟹。

　　于嫂使劲向记者打探大闸蟹在北京卖多少钱一斤，然后和自己的出湖价做个比较。对于蟹商挣得比他们多，于嫂倒没有很不平。“人家有门路，谁让我们只会养蟹呢！”她还认为，卖得贵证明人们认可阳澄湖大闸蟹，那她明年养蟹就更有底气了！

　　随着阳澄湖大闸蟹的名声远扬，价格也水涨船高，市场售价在以每年5%至10%的幅度攀升。尽管如此，当地普通蟹农的收益并没有相应增长。

　　“他们是大闸蟹产业链中收入最微薄的一环，很多蟹农辛苦一年反倒亏本，与此同时贩蟹者却能年入百万。”当大闸蟹在一些大城市几乎已成为奢侈品的时候，有媒体发出了呼吁——“蟹天蟹地”，别冷落了蟹农！

　　■八成蟹农从赔钱到赚钱

　　不过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会长杨维龙并不赞同“蟹农被蟹商剥削”的说法。在他看来，中国农民普遍面临这个问题，蔬菜、粮食都是种的不如卖的赚钱。

　　他还认为自己上任会长后最大的贡献就是使蟹农的生活有所改观：“10年前，百分之七八十的蟹农都亏钱，现在百分之七八十都赚钱！”

　　杨维龙上任一年后就尝试协调过蟹农与蟹商之间的交易价格。2003年至2007年，行业协会曾推行过养蟹者与收蟹者的议价制度。一百多家会员蟹农和蟹商坐在一起，每人一张纸，把所希望的出售价格和收购价格写在纸上，然后去掉一个最高价去掉一个最低价，算出平均价。“那一年蟹农卖蟹价格由上一年的每斤45元变成了90元，而市场销售价格仍在150元至160元，只涨了10元”。杨维龙认为这种方式很成功，没有大幅波动销售价格就有效调节了蟹农与蟹商之间的分配比例。

　　不过这种价格撮合机制在2008年的“方便面协会串通涨价事件”后被叫停。让杨维龙欣慰的是，此后阳澄湖蟹农的收入并没有下降，“至今蟹农和蟹商的收入比例还保持在这个比例上”。

　　杨维龙认为，国家应该对农产品的定价放开个口子，让行业协会能在有效监督下进行公开的协调和撮合，“这不叫串通，因为农产品实在太特殊了！”

　　杨维龙还有个设想，那就是让不赚钱的蟹农退出去，让会赚钱的多养蟹。按照他的思路，这些不赚钱或者少赚钱的蟹农可以让出湖面，让能赚钱的大型蟹企去规范化、规模化经营以提高效益。“可以按照这些蟹农近几年的收入水平支付租金，甚至再多些都行，这不仅为原来不挣钱的蟹农增加了收入，阳澄湖的养蟹行业也实现了整合。”

　　但是，拿走渔民的湖面就像收走农民的土地，都是相当敏感的问题。事实上，目前在阳澄湖的湖面上，养蟹的1800多户中绝大多数都是散户。当年政府在分配湖面时，也有意向世代在这里打鱼的渔民倾斜，虽然他们很多并不擅长也不喜欢养殖业。

　　卖蟹

　　■阳澄湖蟹曾被假蟹打倒

　　1992年，16户当地农民开始在阳澄湖东湖尝试围网养蟹后，阳澄湖人才开始了养蟹的历史。由于当时对湖区是多头管理存在盲区，在利益的驱使下，整个湖区很快就围养成风，遍布的天罗地网切断了大闸蟹生殖洄游的通道，水质恶化、草食减少、蟹种退化等问题一齐袭来。

　　2002年，阳澄湖大闸蟹遭遇了第一次市场危机。除了自身品质下降外，市场上假蟹不绝扰乱了市场，真的阳澄湖大闸蟹反倒无人问津。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由17个生产和经营阳澄湖蟹的蟹农和蟹商发起的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行业协会诞生。时任阳澄湖渔政管理站站长的杨维龙兼任会长。除了拆除围网，行业协会建立起大闸蟹育种基地，挑选阳澄湖优质蟹种与长江天然蟹种交配培育优质蟹苗，并对购买优质蟹种的农户发放补贴，同时他们还为蟹农传授养殖技术。通过这些努力，阳澄湖当年每亩产大蟹的比例从原来的10%提高到了50%。

　　2003年，行业协会又向苏州市政府提出建议，为阳澄湖大闸蟹申报地理标志产品保护。2005年的大闸蟹旺季到来之前，国家质检总局终于宣布对阳澄湖大闸蟹全面实行保护。

　　■800多个品牌“分食”大闸蟹

　　在保证了蟹的品质后，杨维龙觉得阳澄湖大闸蟹必须抱团打品牌，实现集体突围。不过，对于只会养蟹的阳澄湖人，对闯品牌并不在行。

　　杨维龙至今清楚地记得，他们2005年进京搞市场宣传时，邀请了10家媒体，结果只来了5家。但功夫没有白费，2006年同样邀请10家媒体，10家媒体都齐刷刷地到了场。2007年还是邀请10家，结果来了26家。去年的阳澄湖大闸蟹开捕仪式，包括日本、韩国以及港澳台等境外媒体近百家媒体出席。

　　尽管如此，这么多年来外界对阳澄湖大闸蟹的负面新闻依然不断：大闸蟹“致癌说”、充斥“洗澡蟹”、避孕药养蟹。对此杨维龙看得开，“有的是督促，我们要改进；但有的是捏造，我们必须据理力争。2006年台湾一家媒体抛出阳澄湖大闸蟹含致癌物的报道，对市场影响很大。我们当时迅速反应，紧急调查取证，在掌握充分证据后，得出我们的蟹完全符合出口标准的结论，并通过质检总局公告，结果那一年销售势头还强劲反弹，价格不降反升！”杨维龙至今仍记得那场战役的惊险，“要不是抱团的力量，很多蟹农、蟹商肯定得赔血本！”

　　不过直到现在，让杨维龙感到危机的是，虽然“阳澄湖大闸蟹”是被整体保护的地理标志产品，但各家蟹商都拥有自己的商标，仅苏州当地就有800多个牌子的阳澄湖大闸蟹。杂乱的牌子不仅各自为战甚至相互压价，而且面对市场上的冒牌蟹，可能谁也没有当作是自家的事。

　　争蟹

　　■主角与配角的转变

　　在22日的开捕节仪式上，带着“嘉宾”胸花的杨维龙第一次不再是这场庆典的主角，而是被安排在了嘉宾席第二排最边上的位置。而在往年，他都是仪式的绝对主角，主持、发言全离不开他。

　　很多当地比较大的蟹场、蟹商老板都感觉到了今年开湖庆典的不同，“以往都是协会组织，政府领导助兴，这次头一回变成政府主办了！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一位当地较大的蟹业公司老板老邢对此也相当敏感。

　　“能理解政府的用心，阳澄湖大闸蟹的产业越来越大，而且撬动着数十亿元的蟹经济，不仅关系到区域经济发展，也关乎众多农民的生计，确实是越来越大的事。”59岁的杨维龙总结协会成立10年来分了两个阶段——从2002年到2004年，基本属于以协会为主导的“自己搭台，自己唱戏”。“虽然我们也会请政府领导参加开捕节，但他们更像是客人。”

　　从2005年地理标志产品保护获批后，政府的介入开始多了起来，“进入了政府和协会共同搭台、共同唱戏的阶段，大家都是主角了”。

　　“政府介入也是好事，毕竟政府的资源多嘛！”虽然嘴上说“不争”，但杨维龙还是有些不自在。除了难免的落寞，在杨维龙看来，很多市场经济的事就该交给市场，尤其养殖业太特殊了，如果掺杂了更多的行政色彩可能倒不是好事！他反复强调自己总结的“政府搭台，企业唱戏，协会助力”，谁的位置都不能乱。

　　而在蟹商老邢看来，谁是主角并不重要，但他担心政府介入过多可能使阳澄湖蟹业又转回了多头管理。“毕竟各政府部门都有分工，每家管一段肯定既有交叉又有盲区”。多头管理的亏，阳澄湖在十多年前围网成风时就吃过。尤其眼下各地大闸蟹竞争相当激烈，阳澄湖来不得闪失。

　　■阳澄湖蟹和太湖蟹“蟹斗”正酣

　　老邢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对于很多苏州本地人来说，他们自家吃蟹反而有时会避开阳澄湖蟹。

　　虽然认可“阳澄湖大闸蟹确实吃起来不一样”，但普通苏州人对阳澄湖大闸蟹的价格还是颇有微词。一只正宗阳澄湖大闸蟹在苏州当地的饭店里一只也要上百甚至更贵。而对吃蟹颇为挑剔的苏州人来说，难买到真蟹也是无法容忍的。对于究竟哪能吃到正宗阳澄湖大闸蟹，苏州本地人的说法都大相径庭。有人说到湖边餐馆吃应该是真的，带出去的就都是假的了。但也有人说，在阳澄湖边也很难尝到真蟹，真蟹往外运还不够呢。

　　基于这两个原因，很多苏州人转向了太湖蟹、固城湖蟹等其他品种。“价格便宜不说，至少我买的货真价实，不会犯嘀咕！”一位已经是太湖蟹常客的苏州阿姨这样说。

　　太湖位于苏州南部，苏州吴中区是太湖大闸蟹的主产区。据宣传材料显示：太湖蟹具有膏肥体重，背青肚白，鲜甜可口的特点。从这些描述来看，两家大闸蟹非常相像。

　　在营销手段上，太湖蟹也是咄咄逼人。今年，太湖大闸蟹的起捕日期定在了9月20日，比阳澄湖开捕日早了两天。据当地蟹农介绍，今年太湖大闸蟹的总产量约为3500吨，比阳澄湖高50%；达到“雌蟹三两、雄蟹四两”规格的有望超过六成，也不逊于阳澄湖。

　　作为叫板阳澄湖大闸蟹的重要资本，太湖蟹养殖区去年被国家质检总局认定为全国首个大闸蟹质量安全示范区。在太湖蟹起捕当日，就有300公斤太湖蟹装箱发往台湾。据当地蟹农表示，目前香港市场上，太湖蟹在湖蟹中占有率已超过五成。

　　解疑

　　“4公4母礼盒低于600元不会是真的”

　　■疑问一：阳澄湖大闸蟹有没有喂食避孕药？

　　杨维龙：要说洗澡蟹现象确实还不能杜绝，但避孕药喂蟹在阳澄湖是不可能的。其实只要看过阳澄湖湖面的人就都清楚了，这么大的湖面要撒多少药才行啊。而且这里的水是流动的，即便投药产生效果的也未必是自家的蟹，所以蟹农是不会在湖里投药的。这里的蟹即便是生病都很少会用抗生素的。

　　■疑问二：打折蟹券能不能买到真的阳澄湖大闸蟹？

　　罗浩元(阳澄湖牌大闸蟹在京最大销售商优优购运营总监)：真蟹假蟹并不能根据是不是蟹券就能区分。其实问题的实质还是，太便宜的蟹不可能是真的阳澄湖大闸蟹。以4两公蟹、3两母蟹为例，目前阳澄湖蟹农的出水价格分别是130元和160元一斤，大约相当于2只半公蟹或3只母蟹，这个价格谁买都不可能打破的。加上运输、包装等成本，蟹商肯定还要挣钱，这样就能估算出那些蟹礼盒的价格。如果4公4母礼盒低于600元基本不会是真的。

　　档案

　　“大闸蟹”的前生今世

　　上世纪90年代之前，阳澄湖里是没有人养蟹的，都是捕捞野生蟹。为了捕蟹，人们利用蟹的趋光性，在港湾间设上一些用竹编的闸，晚上在竹闸上放上灯火，这样螃蟹见到火光就会爬上竹闸，人们就可以在闸上捕到螃蟹了。因此人们把这些湖蟹称作“大闸蟹”。

　　而位于苏州市区东北部的阳澄湖，是距离长江入海口最近的较大浅水草型湖泊，具备了适合大闸蟹生长的天然条件，因此这里的大闸蟹肉质独特、味道鲜美，逐渐成为蟹中佳品，名扬天下。

　　在113平方公里的阳澄湖水面上，现在设有3.2万亩的围网区，这里实施高密度的人工养殖，每亩出产300只左右，是大闸蟹的主产区，占每年80%的产量。此外还有5万亩半封闭放流区，主要是人工投蟹苗，自然放养，每亩出产100只左右。还有8万亩则是纯天然全开放的放流区，完全由政府投入，延续着原来的生态环境，捕捞季节由渔民去捕蟹。

　　■本版文/本报特派苏州记者 张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