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闸蟹身价暴涨之旅

     在“阳澄湖大闸蟹”这块金字招牌下，各方正进行一场“蟹斗”：各地经销商和订单蜂拥而至，蟹农和销售商们则为收购价展开博弈。“蟹斗”背景下，湖蟹身价暴涨，众多塘蟹和山寨蟹也不声不响“华丽蜕变”。更换防伪标识等打假手段，并不能完全阻止这些“屌丝”和“李鬼”假扮“高富帅”。

　　本报记者王欢 江苏、湖南报道

　　阳澄湖大闸蟹们，戴着“戒指”，张牙舞爪，正陆续坐着飞机赶来湖南。

　　9月22日，苏州阳澄湖大闸蟹开捕。虽然湖南与阳澄湖相距1000多公里，但这并不能挡住湖南人对阳澄湖大闸蟹的喜爱。

　　苏州市阳澄湖蟹业协会8月15日统计的数据显示，今年运往湖南的大闸蟹约为76吨，虽比不上北京上海，但排在国内大多数省份之前。不过，从往年经验看，市面上打着阳澄湖旗号的大闸蟹将远超76吨，显然，这里面藏着不少“李鬼”。

　　三只螃蟹

　　从阳澄湖畔运往全国各地的，并不都产自阳澄湖，更多的蟹是在水塘养殖。更甚者，那些从外地运来的“山寨蟹”，用阳澄湖的水“洗了个澡”，或者直接拿漂白粉漂白肚皮洗掉淤泥，就堂而皇之以阳澄湖大闸蟹的名义卖了出去。

　　湖蟹：赚不了大钱

　　苏州阳澄湖镇到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当地人仲晨阳在镇上经营着一家宾馆。近些天入住的基本都是各地赶来买蟹的人。

　　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大闸蟹经销商，在阳澄湖镇消泾路开有一家销售公司。

　　9月20日，记者入住仲晨阳的宾馆时，自称来考察阳澄湖大闸蟹市场。

　　仲晨阳很有兴趣，“只要你有渠道，我们可以合作，一年赚一两百万是小数目。关键要看你怎么运用这个中间的门道。”

　　他说的“门道”，首先在蟹上。

　　仲晨阳介绍，从阳澄湖卖往全国各地的蟹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湖蟹，即阳澄湖里天然养殖的大闸蟹。

　　“阳澄湖养殖面积有17万多亩，九成养殖湖面归苏州市政府，然后承包给大闸蟹销售公司和蟹农，小头则为这里的大闸蟹股份公司所有。”

　　9月21日，仲晨阳带记者去参观他的销售公司，看见几个工人正将水盆里的大闸蟹用绳子绑好，放到一边的盒子里。

　　“这是真正的湖蟹，大闸蟹刚上市，打头炮的当然得是真货，不过数量有限。”仲晨阳说。

　　湖蟹相当昂贵。最顶级的，公蟹5两母蟹4两，4对8只要5888块；一般的4公3母，分A、B级，差点的B级4对也要1688元。

　　仲晨阳说，湖蟹卖得贵是因为进价高，“最一般的，也要100元左右一对。”

　　他表示，卖湖蟹赚不了大钱，除了进价高，转卖差价相对较小外，走不了量也是重要原因，因为湖蟹产量有限。

　　苏州市阳澄湖大闸蟹协会会长杨维龙介绍，2012年阳澄湖大闸蟹的产量比去年略有上涨，约在2300吨，而只要养殖面积不变，这个数据短期内不会有大的改变。

　　塘蟹：盈利主力军

　　第二种蟹，是塘蟹，即在水塘里养的蟹。

　　水塘里的水引自阳澄湖。这些水塘以前是水田。大闸蟹声名鹊起后，精明的当地人便圩田造塘，引水养蟹。

　　仲晨阳说，塘蟹最接近湖蟹，“毕竟，水还是阳澄湖里的水，而且这个面积，政府也是有规定的，方圆多少公里，超出了就不算了。”

　　在仲晨阳的销售公司，记者在一个大池子里看见了塘蟹。这些蟹，外行人乍一看，几乎无法从外观上跟湖蟹加以区别。

　　仲晨阳公司卖的，很多是塘蟹。他们从蟹农那里以低价(4公3母，平均收购价大概35元/对；个头越小价格越低，毛蟹甚至可以5元一斤)收购，再销往全国各地。这个模式，基本也是当地其他大闸蟹公司的销售模式。

　　仲晨阳给记者算了笔账，每对35元收购，即使只赚一倍，他所在的公司一天要销售几千上万斤，盈利也相当可观。

　　山寨蟹：洗白的李鬼

　　第三种蟹，是“过水蟹”(俗称“洗澡蟹”)和那些甚至水都没过的“上岸蟹”。

　　仲晨阳说，卖塘蟹，赚的还算是良心钱，真正暴利的，正是“过水蟹”和“上岸蟹”。

　　21日晚，记者来到阳澄湖镇青虾市场。市场的一些隐秘角落，停放着一些安徽等地牌照的货车。走进一闻，一股大闸蟹的浓重腥味扑面而来。

　　青虾市场的大闸蟹每斤喊价10元到30元不等。记者从盆里抓起一只，发现其腹部白得发亮，盆子底部，有厚厚一层淤泥——真正的湖蟹是没有泥巴的，塘蟹也少泥。

　　一位蟹农告诉记者，“其他湖里(太湖、芜湖以及洪泽湖等等)来的蟹，不洗澡，很多直接拿漂白粉漂白肚皮，洗掉淤泥，这是最简单的山寨蟹变身阳澄湖大闸蟹的方式”。

　　“便宜，肯定有它的原因。不过，这些蟹也是以阳澄湖大闸蟹的招牌卖到全国各地的。没人会说这不是阳澄湖的蟹。”仲晨阳说。

　　仲晨阳说，类似的市场，在整个阳澄湖还有好几个。

　　湖边博弈

　　蟹农和销售商正展开一场博弈。蟹农们认为，销售商除了出价低，还“刁钻和麻烦”，“他们要把螃蟹放在干处过几个小时，身体里面的水分流失得差不多了，才愿意收购”。但蟹农没什么选择余地，因为缺乏销售渠道，只能卖给销售商。

　　蟹农：收购价低，宁愿摆摊

　　9月21日，50岁的庄文明和妻子在阳澄湖边摆摊卖蟹。在阳澄湖镇澄林路两边，像庄文明这样摆摊的蟹农，不下20个。

　　庄文明的养殖湖面有12亩。不过，他并未因养蟹发财。他说，这两年，养蟹每年能给他带来大概3万元纯收入。

　　庄文明说，阳澄湖边有1000多家养殖户，能赚到大钱的不多。因为养殖成本太高，一到两成的蟹农赚得很少甚至亏损。

　　即便蟹养好了，也不一定就能卖出好价钱，因为销售商们会把收购价尽量压低。

　　所以，即便辛苦，庄文明也愿意在湖边摆摊卖蟹，直接卖给浙江、上海等地开车过来的食客。

　　庄文明说，最常见的4公3母，这些食客的购买价一般在120元-160元/对。如果卖给销售商，价钱一般就只有80元到90元。

　　销售商：两年开上奥迪Q7

　　除了价钱低，销售商的“刁钻和麻烦”，也让蟹农们反感。

　　“他们要把螃蟹放在干处过几个小时，身体里面的水分流失得差不多了，才愿意收购，太苛刻了。”蟹农们说，4两的大闸蟹跟3.9两完全是两个等级，前者每对要比后者高出数十甚至数百元。

　　但蟹农们似乎没什么选择余地，因为他们缺乏销售渠道，只能卖给销售商。

　　作为一个销售商，仲晨阳并不讳言卖蟹给他带来的财富。

　　他的座驾是一辆九成新的奥迪Q7。他说，这辆车是他这两年做蟹生意赚来的，“我一个北京回来的兄弟，干这个不到一年，就赚回了一辆英菲尼迪”。

　　入湘之路

　　这条路上，湖蟹完成一次“多级跳”，身价骤涨4倍。众多塘蟹和山寨蟹们，也不声不响地“华丽蜕变”。更换防伪标识等打假手段，并不能完全阻止这些“屌丝”假扮“高富帅”。

　　湖蟹的“多级跳”

　　一只湖蟹，从阳澄湖爬到湖南，经历了怎样的增值过程？

　　先算养殖成本。庄文明的堂兄庄建国有30亩养殖水面。他说，一年要投入6万元以上，每年大概能产八百来斤蟹。“七七八八算下来，养蟹这块的成本，3.5两的公蟹、2.5两的母蟹成本价约为每斤80到100元左右。”

　　湖蟹出水之后，销售商给蟹农的收购价一般不会超过100元/斤。销售商收购之后，会进行简单包装，请人捆绑以及加上防伪“蟹扣”，包装成本，大概是一斤15元。

　　接下来，销售商会将大闸蟹批发到全国各地。阳澄湖当地一名曹姓经销商说，批发价约在180元/斤，不会更高。

　　之后的过程是运输。大闸蟹运往上海、浙江等地，一般是通过货车。发往湖南等其他地区则主要通过空运。记者了解到，一斤大闸蟹的托运成本是30元。

　　大闸蟹落地后，被运往酒店或商场出售。在长沙，大闸蟹的售价基本超过400元/斤。

　　从最初不到100元/斤的收购价，到最后售价超过400元/斤，大闸蟹身价暴涨4倍。

　　“一下飞机，身价就翻了几倍，再上餐桌，就是奢侈品了。”长沙一个酒店老板说。

　　有证，假螃蟹也成真螃蟹

　　湖蟹“多级跳”，塘蟹和山寨蟹也完成“华丽蜕变”。

　　有人做过统计，去年全国市场上，各种“阳澄湖牌”大闸蟹的销售量将近30万吨。但是，阳澄湖湖蟹年产量只有2300吨左右。

　　“30万(这个数据)应该是没有根据的，但不排除是2300吨的N倍。”杨维龙称。

　　无论真实数据是多少，无疑，大量塘蟹和山寨蟹披上阳澄湖大闸蟹的外衣，爬上餐桌。

　　记者从苏州市蟹业协会了解到，今年苏州当地经销商通过书面合同与长沙卖场、餐馆等签订的数目，是76吨。“但湖南最终将消费多少‘阳澄湖大闸蟹’难以准确估计，可能是76的N倍”，杨维龙说。

　　打假迫在眉睫。“打假难度增大，近两年都在换标志。”杨维龙说，在正式开捕前一晚，苏州质监部门才公布今年的新版阳澄湖大闸蟹防伪标志，防伪图案的颜色从去年的紫色变成了咖啡色，图案还印有12位防伪数码和“贰零壹贰”四个字，另外，镭射防伪区域还增加了“DNA”三个字母。

　　不过，着眼于防伪标志本身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仲晨阳自称有养殖湖面，“有湖，就能办各种执照，也才能跟你合作，到时候别人不信你卖的是真蟹，给他们看我的证件就可以。”

　　他的话透出言外之意，销售商与外地专卖店或餐馆合作，这些证件往往比螃蟹还有价值，“有证明，假螃蟹也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