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潘沩 上海报道

　　“……二是严控表外业务关联风险。要严格监管理财产品设计、销售和资金投向，严禁未经授权销售产品，严禁销售私募股权基金产品，严禁误导消费者购买，实行固定收益和浮动收益理财产品分账经营、分类管理。”

　　1月17日，中国银监会网站发布“银监会召开2013年全国银行业监管工作会议”，其中有一条明令银行业“严禁销售私募股权基金产品”。

　　这一句措辞严厉，让原本处于募资寒冬中的PE业“雪上加霜”。

　　各大PE机构，很多机构在募资时，都有部分需要通过第三方理财机构来进行募集，其中不乏鼎晖投资、红杉资本、达晨创投这样的外资或本土一流基金；第三方理财机构中，银行又占相当部分的比重。

　　业内普遍认为，银监会此举，将让PE行业“强者更强”，较弱的PE越发难以募资，因而会加速行业洗牌。

　　是彻底叫停还是整顿？

　　“具体文件没有出来，不想评论。”谈到银监会的禁PE令，多家银行私人银行部门的第一反应是一致。

　　多家通过银行渠道募资的PE人士都表示，银行帮助他们募资，所签的并不是销售合同，而是以介绍费、顾问服务费、居间服务费等各式名义的费用。这一说法得到了银行人士的肯定。

　　从合同内容来看，银行并不是向其客户“销售”了某只基金，而是向其客户“推荐”了某只基金的管理团队即GP，再向GP收取高昂的推荐费或服务费，在2010年PE最热门时，有些银行甚至还向客户，即基金LP的人士再收取一定的费用。

　　简言之，看起来银行只是当了介绍人，虽然这个“介绍费”非常高昂：

　　基金的GP最常见的收费方式为“2+20”，即基金存续期(或投资期)每年收管理资金总额的2%；资金到期后，若整体表现达标，GP再分走所有收益的20%，后者被称为“carry”。

　　银行视不同GP团队的名气、募资实力的不同，跟其签的合约内容不同，但多家PE人士反映，银行从基金管理费抽取的比例很高：假使银行帮基金募资1亿元，银行至少要拿走400万；而如果GP收管理费的年头是五年，那基金为这1亿元获得的管理费一共不过1000万元。

　　此外，银行常见的要求还有：要从GP团队的carry中再分走一部分，比如分走carry的1/4。也就是说，银行还要再分走5%的carry。

　　一家知名基金合伙人更曾抱怨：“分管理费、分carry也就算了，还有银行要求，他们的人要进我们的投委会。这会影响我投资的独立性，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我没跟那家银行合作。”

　　这样的费率，虽被不少PE人士抱怨太过昂贵，但却是市场定价。因为知名第三方理财服务公司诺亚财富(Noah。NYSE)虽然并无垄断渠道，但其价格并不比银行更低。

　　正是因为第三方理财渠道从中获利甚多，所以出现过度营销的现象，这也包括银行。一位第三方理财人士反思。“比如私人银行给客户经理高一点的佣金，他们就有动力误导和诱导一些不那么合格的投资者来投资PE。中国人的赌性又重，于是有前两年的‘全民PE’热潮。”

　　所谓的“误导和诱导”，指客户经理在向客户推荐某基金的GP团队时，做出一些不合理的承诺，一位第三方理财人士表示，看到过某银行发出的募资短信中，有类似于保底条款：即如果投的公司不上市，公司大股东会以一定的利率回购，肯定不会亏本等。

　　更有甚者是“飞单”：即银行分行的人推荐的产品，没有经过银行的风控，是客户经理私自的行为，目的是为了获得更高的佣金。业内人士声称：这种现象在银行非常普遍，常见于出售信托产品、有限合伙基金。“你看华夏银行上海分行就是类似的事情。这还是在上海，下面的、偏远的分行肯定更严重。”

　　介于两者之间的，则是由分行私人银行向PE基金推荐产品。某家基金合伙人告诉记者，他在通过一家银行募资时，接触的都是分行私人银行的人，合同也是以分行的名义，看不出走过总行的流程，“但肯定也不是个人的行为”。

　　一家银行财富管理业务负责人分析：“上述不规范的行为，比如没经过总行的风控，有不恰当的承诺，这次整顿肯定会叫停。但私人银行规范的向客户推荐PE产品，我个人认为不会彻底叫停。如果叫停对整个产业影响很大，会扼杀高端的财富管理。而且，你只叫停银行，那诺亚(财富)你管不管？”

　　他指出：“银行推荐PE时，应该对一定资质以上的专业投资客人。如果只抱着卖产品的思维，是很狭隘的。投资本来就有风险，关键是，银行是不是清楚的告诉客户，介绍之后你是不是有真正的投后跟踪。最重要的是后续的服务，如果一连串连贯起来，PE是很好的投资。”

　　但另一家大行私人银行部总经理则说，现在来说是“推荐”还是“销售”有抠字眼之嫌。他拒绝具体分析政策可能的走向，只表示，银监会一刀切叫停此项业务并非绝不可能，“中国什么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有一无法证实的传闻是，监管层的原话是：“禁止代销PE，但私人银行除外。”

　　叫停影响几何？

　　如果银行销售(包括向客户介绍)PE基金被彻底叫停，那对PE募资市场将有多大的影响？

　　银行和其他第三方理财机构协助PE机构募资时，主要面向个人潜在LP。

　　据清科数据中心统计(如图)，在有数据可查的人民币基金中，个人LP虽人数众多，但出资额占比极低。如2012年募资总额约为10700亿，个人投资者出资额仅为465亿。此处的人民币基金，指融资与投资币种为人民币，而不论基金管理机构是注册在境内或是境外。

　　清科集团统计数据的来源，主要是投资机构主动向清科集团披露，以及清科集团通过公开信息获得。可以说，这部分是募资能力相对较强的基金的情况，未被统计的PE基金，募资市场的冷暖和变动对其影响也更大。

　　第三方机构协助PE募资的市场，并无统计数据。公认的最强者当属诺亚财富，这不仅指诺亚的募资规模，也包括其合作的基金，大多是大牌基金；其次则是招商银行，同时，招商银行也广泛被认为，是几家银行中做PE募资时最专业、风控最严格的银行。民生银行紧随其后，浦发银行亦活跃在这一市场。

　　其他的第三方募资机构被提到的次数就少了许多。但太多银行介入这一业务：先是国有四大银行跟进，然后在民间资本发达的省份如浙江省，当地城商行也不忘在这一市场掘金。

　　以PE基金第三方募资机构“老大”诺亚财富为例。其年报显示，它2009-2011年，分别帮助PE基金募资约16亿、83亿、108亿元人民币。

　　招商银行早在2008年即开始帮助PE募资，可说是第一个吃螃蟹的银行。但接近招商银行人士告诉记者，招商财富管理部门的理念是PE这一产业在中国并不成熟，所以并没有任其野蛮生长，所以一共协助PE募资的总额大概在100亿元人民币上下，哪怕是PE最热的2010年和2011年，每年募资额也没有超过50亿元。

　　民生银行则擅长与PE“海陆空”的合作。有媒体报道，民生银行2009年帮助德同资本某只基金募资3亿多元。

　　德同资本创始合伙人邵俊曾告诉记者：“民生银行跟我们有战略合作协议，协议包括三方面：募集和托管基金、挖掘项目、对被投企业的信贷服务。”即民生银行帮德同募资，德同将基金托管在民生银行，民生银行会帮助德同挖掘项目，并选择性向被投资企业提供信贷服务。

　　此外，多位PE人士都表示，在协助PE募资时，银行的募资能力较诺亚财富逊一筹：“在发改委备案的基金，对LP最低投资门槛的要求是1000万，许多银行提供的潜在LP都不到这个数，出资300万、500万的比较多；但诺亚选出来的LP，更多符合这一资质。”

　　综合以上数据可知，PE基金向个人LP募资时，非常倚重银行渠道；而且越是规模小的基金、募资能力弱的基因，就越是倚重。整顿或叫停银行销售PE基金，对行业整体的杀伤力有限，对LP主要是个人，尤其是依赖银行渠道来募资的基金，则是当量巨大的炸弹。

　　诺亚财富研究部总经理邓伟岩认为：“这一政策，表面看存在对诺亚的利好因素，其实不会对诺亚的战略产生太大的影响。目前我们已经在跟中国最顶级的PE合作；也会考虑和有发展潜力的优质PE机构合作，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既定战略，不会因为一些因素轻易改变，那些以前不能通过我们风控体系的PE，随着外部因素的变化，即使条件再优越，我们依然不会合作。”

　　邓伟岩分析：“这一政策对强的基金不会有影响，对弱一些的基金则有负面影响，整个PE行业会加速洗牌。”

　　东方富海董事长陈玮分析：“银监会是出于谨慎角度，前两年的‘全民’炒得太过了，几乎什么GP都可以通过银行渠道募资。可能有些人对PE不是特别了解，银行又相当于有国家信用，他们出于对银行的信任就买了。对于GP来说，银行就是个募资渠道，不能太依赖它 。”

　　FOF基金歌斐资产CEO甘世雄认为：“现在本来就到了募资的冬天，通过银行募也难募。PE还是个超级富人的游戏，有些个人LP不适合投资PE，但在上一轮热潮中也进来了，监管层有限制是在保护投资者；对行业是利好：让有本事的GP、经过严格挑选后拿到钱，反而会慎用这个钱，对想混的GP不利。长远来说，这真的是个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