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灭不了的骗局：钱宝网与财富幻觉

　　三联生活周刊

　　就在今年9月份，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才刚刚对之前轰动全国的“e租宝案”进行了公开宣判；还没翻过年，又一非法网络集资事件走到了尽头：南京市公安局官方微博“平安南京”在新浪微博发布消息，称钱宝网实际控制人张小雷投案自首。尽管事件尚未有官方定性，但钱宝网42%的年化收益（算上复利超过50%）既不符合正常理财的科学逻辑，并且已经带有“庞氏骗局”的性质。

　　据公开信息，钱宝网成立于2012年，其基本模式为：通过收取押金为前提，让用户签到和做任务赚取收益。后衍生出了很多项目，包括分销、微商、红酒、游戏及各种线下实体企业，但大都缺少实际产品的支撑。

　　由于目前钱宝网已经无法正常打开，根据公开资料及媒体报道显示，钱宝网之前最主要的“任务模式”有以下几种：

　　广告任务：交纳一定的任务保证金领取任务，按照任务要求观看广告，即可获得相应奖励。广告任务每天可看广告数都有上限，达到上限后当天无法继续观看，每则广告都有观看时间，在观看时间结束后点击完成按钮，才算完成一次广告。

　　分享任务：通过分享任务商品，可以获得宝券奖励。

　　体验任务：包含问卷、竞技游戏、积分兑换等类型的任务，无需交纳保证金或只需交纳少量保证金即可领取，由对应的钱宝合作方判定任务是否完成，当用户的行为被认定为有效后，即可获得相应任务奖励。

　　问卷任务：根据调研与预测的目的，列出所需了解的项目，将其有序排列，组合包装成一个任务，用户领取任务完成后，即有机会获得相应任务奖励。

　　从它的商业模式来看，钱宝网还不属于e租宝式的P2P平台，而是一家让用户先交钱，然后可以通过点击广告等参与方式赚钱的返利平台。用钱宝网自己的话讲：“如果用户能够缴纳10万元保证金，并保证每日完成一定量的‘看广告’任务，每月可获最低4000元、最高过万元的收益。” 任务需要几天甚至上百天才能完成，用户需要保证在此期间不取出保证金，任务完成后第二天，本金和奖励将一并发送至用户的账户。

　　如此高的收益，还不用费什么力气，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于是它在不长的时间内吸引了大量的用户和资金。据钱宝网官网显示，截至今年9月，钱宝网的平台流水超过500亿元，会员数超过2亿。其官网还曾显示，截至2016年9月份，钱宝网平台入驻50万余商家，日活跃用户超过1000万。

　　但这些用户似乎总是记不住一个金融世界里的基本常识，即风险和收益是等价的，收益越高，风险就越大。有从事理财风控分析的专业人士对本刊透露，“一般的互联网理财产品收益不会超过10%，超过14%的危险性就比较大了。”而像e租宝和钱宝这种收益动辄4、50%的产品真的打破了一般人的常理认知。

　　有网友在百度“钱宝网吧”上晒出了自己的投资信息，上面显示，通过36万多元的资产，他每天的收益达到了500元以上，每月通过签到和做任务能赚取1.5万元，年收益率约为50%。我们几乎可以断言，没有任何一个合法的模式可以长时间、大规模地赚取这么高的收益率。

　　而张小雷个人早在2003年的时候就曾因为“泛美亚事件”而锒铛入狱。当时张小雷在出任泛美亚公司CEO时，以向海外输送足球学员的名义，先后将50多名小球员送到南美留学，并利用向小球员收取费用和向外界融资两条途径，总计获取资金约1000多万，但实际的运作费用只有百万元左右，小球员在乌拉圭生活条件非常窘迫，这便意味着有1000万左右的资金不知去向。事情被媒体曝光后，张小雷因诈骗罪被判入狱。而这次“重操旧业”，张小雷将骗局规模扩大了百倍。

　　事实上，此类带有庞氏骗局性质的金融犯罪事件早就屡见不鲜了。而在移动互联网普及之后，进行这种诈骗的成本进一步降低了。在过去的两三年时间内，就陆续发生了云南泛亚、石家庄卓达新材、e租宝、3M、中晋理财等多个理财诈骗案件。虽然表明上依托的领域不同，比如泛亚依托的是有色金属交易，卓达依托房地产项目，但其本质都是通过高于常理的收益率吸引一波又一波的普通用户入场，以新入场的资金偿还旧资金，以击鼓传花的方式不断寻找下家，最终链条断裂。

　　以e租宝事件为例，其领导团队以高额利息为诱饵，虚构融资租赁项目，持续采用借新还旧、自我担保等方式大量非法吸收公众资金，累计交易发生额达700多亿元。根据警方查明的数据，e租宝实际吸收资金500余亿元，涉及投资人约90万名。

　　而截至9月宣判时，根据新华社发布的信息，e租宝案已追缴回部分财物，追赃挽损工作仍在进行中，追缴到案的资产将移送执行机关，最终按比例发还集资参与人。而究竟能有多少受害者最终拿回自己的资产，可能要画上一个问号了。

　　现在打开百度钱宝网贴吧，里面已经有不少“宝粉”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里面有把刚刚5个月大孩子奶粉钱赔进去的妈妈，有借了几十万进去血本无归的家长，还有把父母养老钱赔光的儿子；而另一面则是一些幸运儿，他们在崩盘之前一年多或几个月时退了出来，确实赚了一些钱，然后纷纷开始“笑看接盘侠”。看着这些人间悲喜剧，我想笑但不敢笑，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据说巴菲特曾经说过，“任何情况都不会驱使我做出在能力圈范围以外的投资决策。”但显然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成为不了巴菲特，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究竟有多少人能守住自己理智的底线呢？

　　网上有句开玩笑的话，说现在“傻子太多，骗子快不够用了”。这当然略显刻薄，但也反映出了从古至今未曾消绝的现实：骗子永远存在，对不切实际财富的幻想也永远存在。一个e租宝和钱宝被消灭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XX宝会跑出来。钱宝网是消灭不了的。（友情提示：根据记者的调查，现在还有像“蛙宝网”这样号称能通过玩游戏获取收益的平台，与钱宝网换汤不换药，大家千万小心。）

　　当然，除了人性之中对“不劳而获”、“一夜暴富”等不切实际想法的固有因素之外，我国衍生品市场和债券市场发展滞后、家庭在投资理财方面的观念相对保守、普通民众金融理财知识匮乏等问题都是促使此类金融犯罪屡禁不止的原因。

　　根据西南财经大学发布的《中国家庭金融资产配置风险报告》显示，截至2016年，中国家庭资产配置表现出以房产为主、金融资产为辅的特点，房产占中国家庭总资产的比例超过六成。在金融资产投资上，中国家庭配置比例处于较低水平，且投资品种过于单一。这也与我国衍生品市场和债券市场发展滞后的现实基本吻合。

　　该《报告》同时认为，中国家庭有一定赌性心态，认为（除股票以外的）其他金融产品收益低；同时金融知识缺乏，风险意识薄弱。但更重要的原因要归咎于金融市场的供给侧。相对于股票市场，我国金融市场提供给个人投资和交易的基金、债券等风险和收益更为适中的金融产品规模有限。

　　一方面缺乏更为安全有效的投资渠道，另一方面却又遏制不了自己的发财梦，这种落差就是滋生骗子们的养料。在这种我们无论如何也消灭不了钱宝网们的现实境地中，还是记住那些老话，“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