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位总审计师孙宝厚 全面解析内控制度

　　本刊见习记者 王 薇

　　“写在纸上、说在嘴上、挂在墙上的花架子”

　　记者：您怎么理解企业内部控制的苍白无力？

　　孙宝厚(以下简称孙)：李审计长曾指出，一些部门、单位和企业之所以出现违法违纪问题，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重视管理，内部控制非常苍白无力造成的。这种评价非常客观，也是切中要害的。就一些企业而言，我理解内部控制的苍白无力主要有三种情形：

　　第一，企业没有建立起码的内部控制，内部控制几乎无从谈起。这是最典型也是最低级的苍白无力。好在实践中并不是很多见。第二，企业虽然建立了一定的内部控制，但不成系统、不够完善，如采购、生产、销售等方面资金管理不规范，大额资金调度等重大财务事项监管不到位，内控责任、标准不明确，控制程序不严谨，缺乏有效的授权、监督约束机制等。存在这类问题的企业比较多。第三，企业虽然建立健全了内部控制，甚至还比较完善，但只是写在纸上、说在嘴上、挂在墙上的花架子，执行不力，形同虚设，没有真正发挥应有的作用。这类企业也为数不少。用一句话概括第二、三种情况，企业内部控制的苍白无力主要是执行不力，缺乏应有的控制力。

　　记者：内部控制执行不力、缺乏控制力的问题，可否再深入谈谈？

　　孙：内部控制执行不力、缺乏控制力的问题，我更想提请注意和克服的是这样两种情况：

　　有的企业内部控制仅从制度层面看很完善，却不适用，造成内部控制制度无法执行。这种情况主要是在建立内部控制时没找准自己的控制点，虽然有些符合国际潮流，看起来也很时尚，但不符合国情，更不符合企业的实际情况。这种生搬硬套来的内部控制，本身就是问题。

　　有的企业有适用、健全、完善的内部控制，却没人去认真执行，或执行不到位，尤其是企业个别领导人绕过控制点和控制环节，带头破坏内部控制。有些比较成功的企业领导人，虽然个人能力很强，他们有建立内部控制的意识，也确实建立了较好的内部控制，可是，执行起来却只要求别人遵守，而不约束自己，超然于内部控制之外。这样的内部控制，上行下效，层层执行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两种情况的内部控制，无论多么完美，恐怕也只能是摆设，是花瓶，中看不中用，或中用而不管用。

　　“建立内部控制领导要带好头，执行时领导更要带头”

　　记者：既然这样，您认为内部控制执行不力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

　　孙：内部控制制度不执行或执行不力，原因是多方面的，要说最深层次的原因是个人利益问题，是领导层不懂得、不能够或不愿意执行的问题。一般来说，作为企业领导人对内部控制制度的重要作用认识是明确的，但当执行内部控制制度对自身利益、局部利益或本单位利益不利时，可能会带头破坏内部控制。上行下效，这种破坏作用是最大的。再好的内部控制，如果领导没有带头执行甚至率先破坏，内部控制又能控制得了谁呢？

　　记者：近一段时间，我国一些企业高管落马，还有一些企业屡现惊天大案，比如中行哈尔滨松河街支行行长高山携十亿巨款潜逃案等。这些大案的出现是不是与企业内部控制的缺失有一定的联系？

　　孙：你说的这个案例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发生这类案件，一般说来，大多与内部控制缺失有关，这是共性。银行与一般企业相比，内部控制算是比较健全的，而银行基层机构出现这样的问题，恰好为内部控制的苍白无力提供了佐证。尽管我没作过了解，但我能肯定，这家基层银行建立有内部控制，很大程度上能够说明内部控制又是健全而无效的。要么是基层机构的负责人破坏内部控制、不受内部约束，要么就是上级行对下级行监督检查不力，给犯罪分子提供了可乘之机。

　　作为银行，一般都有完善的内部控制，但是很有可能这个制度并不适合本单位使用。比如移植来的内部控制，不适合内部情况，内部人不会使用，约束不了内部人的行为，就苍白无力。这个案件存在内外勾结的问题，外部监督不到位可能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上级监督太远，同级监督太软，下级监督太难，外部监督太短，司法监督太晚”

　　记者：相对基层机构，您刚刚提到上级监督和外部监督。对企业还有哪些监督？

　　孙：内部控制也是一种内部监督，包含有同级监督、下级监督和上级监督。在内部控制之外，也还有像来自国家审计、工商行政管理、环境保护等部门的外部监督，以及企业触犯法律时来自公安、检察和法院的司法监督。这些监督，分工协作，彼此相关，相互促进，形成一个监督的体系，共同保障企业的健康运行。

　　记者：这些监督的状况怎样，大体上处于一种什么水平？各种监督的关系是什么？

　　孙：属于内部监督的上级、同级和下级监督状况，前面已经谈到一些。这些年来，各种外部监督和司法监督的力度在不断加大，监督的水平也有很大提高，应该说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无论内部控制还是外部监督、司法监督，与形势要求、人们期望相比都还有一些距离。所以，有的人形象地说：“上级监督太远，同级监督太软，下级监督太难，外部监督太短，司法监督太晚。”

　　这种说法肯定不全对，但也不是每一句都没有一点道理。还拿银行来说，上级银行要监督分行、支行、分理处，地理空间上这些机构本身离得就远，实际经常深入不下去。在某级银行机构内部，同级班子成员合作共事，且实行首长负责制，一把手需副职配合工作，副职应维护一把手的权威，相互之间特别是副职对正职的监督，怎能不软呢？无论是某级银行机构内部，还是下级行对上级行，下级对上级的情况通常不甚了解，其职级待遇等又都控制在上级手里，有效开展对上级监督，的确很为难。比如一位办事员发现领导有问题，也很想予以监督，但他得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很有可能还没达到监督的预期效果，已经被领导开除了。就各种外部监督来说，监督对象点多面广，具体到某个单位没必要也不可能始终不间断监督，一般监督持续的时间都比较短。各种内部和外部监督揭示出重大违法问题之间，公安、检察和法院很少提前介入，而真正介入时，多半是违法事实已经形成，为时已晚。

　　在各种监督中，内部控制更具有基础性，它不仅是企业健康运行的基础，也是外部监督和司法监督的基础。反过来，外部监督和司法监督的加强，也会对改进和完善内部控制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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