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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3日，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举办新年首期金融家大讲堂。英国央行前任行长、现纽约大学格林斯潘经济学教授Mervyn King（默文·金）爵士出席并发表演讲。
他认为英国脱欧带来的挑战有点被过度夸大。特朗普的当选以及英国脱欧都对传统的经济政策制定提出了挑战，但事实上，英国脱欧后尚未发生可怕的事情，建议大家能更冷静的观察全球化形势。
英国央行前任行长Mervyn King在现场演讲以下为演讲实录：
主持人袁源：各位来宾，各位同事，大家下午好！欢迎大家来到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家大讲堂，我是袁源，很高兴为大家主持今天下午的活动。今天下午的活动由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中信出版集团、中信证券联合主办，邀请知名学者结合当前热点金融问题研讨金融政策、分享业界观点，旨在打造着眼于金融业界的开放式高端论坛。
2016年国际形势风云变幻，意大利公投等事件让全球金融市场不确定性进一步提高，这些事件对我们的经济带来哪些影响？今天我们很高兴请到了Mervyn King爵士，2003年-2013年兼任英格兰银行的行长，下面让我们听听Mervyn King对英国脱欧和世界经济面临的挑战有哪些？有请Mervyn King先生。
Mervyn King：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下午好！非常荣幸参加今天下午的论坛，并且有幸在清华大学这么知名的一所大学来进行发言，清华大学是世界知名的一所院校，首先我要说的目前现在全球面临的一些经济挑战，尤其是这种经济不确定性，其中要特别说一下，特别是英国脱欧之后所带来的这些挑战，我想我可以先说一下我的结论，我认为大家对英国脱欧这件事情所带来的挑战是有一点过度的夸大了，但是却忽略了一些其他事件可能带来的这种不确定性。在每个新年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做一些展望，这基本上已经是一个传统了，我们一般都会说我们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每年我们都说我们又面临了更多的不确定性，我们并不知道这些到底是真是假，对于2016年来讲有什么特殊的事件呢？尤其是在政治领域的一些事件，其中最令人惊讶的就是川普的当选，还有英国的脱欧，这些都对传统的经济政策的制定提出了挑战。
我认为在英国公投之前很多人都说英国脱欧将是2016年全球经济面临的最大的挑战，IMF是这么说的，G20在他们的公报当中也都说了，英国脱欧会是当年全球最大的一个挑战，奥巴马总统还有IMF的总裁也对英国人民说你们要投票支持欧盟，否则会发生很多很可怕的事情。但事实上到现在为止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呢，我就觉得英国脱欧带来影响的程度的夸大，其实是损害了这些国际经济组织的信誉。那我要特别说的是我认为现在在政治领域脱欧所带来的一些挑战，因为毫无疑问，现在欧盟所面临的问题在我看来不仅仅是只关乎于欧洲，同时是关乎全球的，很简单，因为我认为这是全球经济最大的一个负面影响，就是所谓的欧洲的货币共同体形成的对于整个欧洲经济的拖累。
我们看一下在中国的情况，2016年中国和欧盟之间贸易的大幅下降也成为了双方经济下滑的一个势头，并且目前还没有得到完全的恢复。我们来看一下2016年另外一件事，就是美国大选，再有一个是英国的公投，这两个事情都跟投票有关。这两次投票反映出了一种越来越扩大的甚至是越来越危险的分裂，这两个分裂是基于大城市生活的精英和政治精英人物以及其实那些并没有享受到全球化所带来的经济好处的大部分社会群体之间的鸿沟。对于这些社会大众来讲，他们在过去几年当中都一直受到了一种不安全感的困扰，不仅仅在美国是这样子，只不过美国可能更突出一些，在工薪阶级尤其是如此，在很多新兴市场也有这样的情况，也就是新兴市场更多人的生计和生活质量是更多的跟全球化来进行挂钩的。对于全球化的担心包括低的工资、更多的失业，尤其是在西方国家，因为制造业在不断地衰退。同时还有大量的移民的涌入带来了一种身份认同的危机，还有很多国家的文化特征遭到了这些外来移民的冲击。
你在美国看到的情况就是政治阶层依然还处在难以置信的震惊当中，他们简直不能相信过去六个月当中的大选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到目前，我们还没有看到这些阶级精英阶层真正认识到到底出了什么样的问题。而在英国公投这件事情上，有一些即便是那些很有权威的认为自己是很客观的主流媒体，在他们的评论文章当中依然认为或者说做出了一种对于公投并不是那么客观的判断。我想一个困难所在是说，如果我们回头看一下G7、G20和IMF做出的声明，其实都夸大了这两次的后果，尤其是英国的公投。当然我不否认英国脱欧可能会带来也许英国自己的更大的经济发展或者更独立的经济政策，另一方面也许也没有办法改变英国包括其他欧洲国家经济下滑的这种局面，我想其实这两种结果更多的都会是一个相对中和的平衡的体现。
对于欧盟的成员国来讲，在长期来看在英国脱欧之后整个经济收入会是降低的，这是肯定的，这是长期来看，但是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明显的结果。在英国脱欧这件事情上核心的论点是大大被忽略的。首先在没有了欧盟之后英国会是什么样子？第二英国现在在欧洲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讨论这两个问题是非常重要的，我觉得，尤其是要和三个实体区分开来，欧洲、欧盟和欧元区，这三个概念是完全不一样的。而如果说你把它们三个混在一起，仅仅把它简单区分为英国和欧洲大陆之外这是不妥当的，我们必须要分清楚欧盟、欧洲、欧元区这三个概念。为什么呢？首先没有任何一个公投能够改变一个现状，就是说英国依然还会是一个欧洲国家，公投的结果并不改变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那么同时这也带来了一个机会，在过去只面对少数一些人的特权，现在又扩大到了更大的范围。现在欧洲也更有动力去考察、去体验其他不同国家的不同文化，他们不同的饮食文化、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地理特征和景观，对于他们来讲在欧洲大陆生活其实是一种很好的益处，因为你在一个很有限的不用跑那么远就能体验到非常不同的人文风貌，所以今年的公投并不是关于说英国到底是不是还属于一个欧洲国家，这一点是无可改变的。
再看一下另一个极端，我们来看一下欧盟欧元区，在英国现在没有人认为英国应该加入这种单一货币区，欧元区现在面临着很严重的问题，一些成员国的经济的失败在这个货币区刚成立的前十年之内的这种成就已经不复往日的风光了，目前现在欧元区要面临一个很艰难的选择，为了把欧元区继续整合在一起，就必须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要采取或者说是接受各种不同的可能性。对于这些所谓的南欧的这些国家，像希腊、意大利也许现在还有法国，还有西班牙、葡萄牙，他们的失业率非常的高，希望如果说失业率持续时间很长的话可能会降低工资，这样的话减少国家的支出。再有我们看一下德国的高通胀又把工资和福利不断地提高，这又进一步地加强了这些南欧国家的竞争力，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自己获得了这些竞争力，而是因为德国本身的高工资导致了他们被动地遭到了削弱。现在是德国为所有的欧元区的国家来买单，这显然是不能持续的，像意大利这样的国家也是一样的，它的北部的城市要为南部的城市的人来买单。这当然对于同一个国家也许还能够比较容易理解，因为大家都是一母同胞，但是对于德国人来讲，我们凭什么要为希腊人、为意大利人、为西班牙人来买单呢？所以说还是有很多的不确定性的。再有一个选项当然就是完全打破欧元区这个概念，从此终结。
我都跟欧盟成员国的财长和央行行长们说过很多这样的事情，我跟他们说有这样四个选择，但是他们说我们任何一个都不喜欢，那真是太不幸了，因为你们必须要选择一个的，那想想吧，那当然他们自然的反应就是说现在先不管这个事吧，我们就走一步算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很有趣的一点是说，目前现在在欧元区的一个讨论集中于非常核心的这些政府高官，他们在讨论他们认为欧元区要从一个货币联盟成为一个政治联盟，比方说财长要做出一个决定，比方说从德国那儿拿钱，然后把这个钱给西班牙，作为一个政治联盟是每一个成员国都不愿意看到的，因为这里没有一个充足的政治的支持。
现在就在这些欧洲中部的国家和其他地区出现了一些分化，他们想要做一个政治联盟，而其他地方的人却不是这样的想法。现在这种什么都不做的策略其实是没有一个好的结果的，我记得在60年代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我们读了很多关于美国大萧条的这些文章，也看到了当时全球贸易的崩溃，每一个国家在30年代的时候都遭到了很大的创伤。60年代的时候我们的同学都知道我们是年轻的一代，我们学习的是经济学，我们未来会防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事实上还是发生了。在希腊，希腊是第一个主要的欧洲国家遭受了经济衰退，而这种衰退甚至比美国大萧条更严重。在法兰克福和布鲁塞尔制定的这些政策得到了美国政客的支持，而这些政策对全欧洲的公民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也就是说在欧洲新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政党，他们都是想要把所有的失败归咎于反对党，来争取这些选民的选票，我们来看一下在荷兰、在法国这些选举都是这样一个腔调，还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
我们来看一下欧盟一个政治联盟之前先形成一个货币联盟，建立一个所谓的欧洲央行，这也是他们一直来重申的，要设置一个大欧洲经济决策中心，但事实上选民们并不买账，更糟糕的是这种强制或者说被迫建立的政治联盟会让欧洲更不稳定，我给大家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吧，在99年的时候德国做了非常大的牺牲来加入欧元区，然后放弃了德国的马克，当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其实是放弃了牺牲了在二战后德国民主取得的很大的一些成就，而把自己和欧盟的其他国家绑在了一起，加入了欧元区，而放弃了成立一个有利的德国联邦的愿望或者说是选择，但是30年后他们其实并没有达到当时遏制德国的目的，德国变得更为强大了。像德国比起意大利和希腊这样的国家实际上是达到了二战之后更为强盛的一个阶段，而要解决这样的问题，你要么就是解决欧盟这种不切实际的野心，或者就是要放弃一个民主政府目前的这些政治体制。最后这样的选择就会变成对国家的货币重新回到单一货币和自己的民主体制，或者在欧洲建立一个所谓的政治联盟。摆一下这些选项我们就能看出来为什么英国根本就不想来再淌欧盟这些浑水了，我们是一个主权国家，我们想要和其他的世界各国一起共同发展，但是我们并不想装作德国、意大利是没有区别的，但其实他们并不是。
这样对于英国和欧洲的关系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我们来看一下欧洲的情况，先把英国放一放，我们来看一下欧盟的情况，欧盟现在面临着两个非常巨大的挑战，这两个问题如此，简直是没有办法忽视的，首先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欧盟并没有成功地打造一个单一货币的可持续健康的这么一个货币体系，第二个挑战就是移民带来的问题，不管他们是难民或者说是经济移民，从欧洲大陆欧盟以外的地区穿越欧盟的边界进入了欧盟。
首先第一个挑战是会动摇货币联盟，而第二个挑战将会挑战欧盟人或者国家的安全，包括这些申根国家。英国在其中面临挑战的时候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在英国的历史上他们一直都是一种观望或者说是远观的态度，不仅是对于欧洲是这样，对于全球都是这样的，在全球贸易的链条当中，他们都是尽量地与大陆的霸权保持距离。基辛格博士也写过一个岛国一直与大陆的其他国家保持距离就是为了避免在一个大洲出现某一种力量完全主导的局面。也就是说在欧盟最早设立的时候想要成立一个在政治、经济上都统一协调一致的这么一个联盟。
英国一直以来都不是这个理念的支持者，而他最后选择脱离这种信念，我们当然不能幻想说英国在这当中能扮演一个领导者角色，凭借一己之力就解决欧洲所有的问题，这当然是没有办法来这么理解的，这样一个国家有什么资格认为对欧盟的国家能来指手划脚呢？但事实上其实在欧元区和申根区英国都不是成果，这对于英国和其他欧盟成员国的关系是一个非常根本的挑战或者说是一个障碍。现在英国和欧盟都面临着很大的挑战，从长期来看是否英国要加入欧洲大陆的政治联盟而放弃自己作为一个岛国一直以来的风格呢？这样做是不是理智？
在很长的一个建立政治联盟的过程当中，事实上是没有办法达到一个民主的结果的。在这其中出现了很多对于国家主义者的批评，但是要意识到的是，如果说一个政治联盟和货币联盟的达成会带来更多人口、经济的流动，而最后会导致这些精英阶级所推崇的国家理念遭到动摇，那最后对这些欧洲的民众来说如果要在战后达成一个避免欧洲一直避免形成的格局，必须是要通过民主的办法才能够达到。而中国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主权国家，欧洲一直是一个大陆的概念，在一个大陆上的不同国家需要和平共处，但是同时又是各不相同的。
美国尤其需要清醒一下，就是不要再认为这种所谓的超级大国的地位才是唯一能够确保欧洲的统一和和谐的格局的前提条件。事实上欧洲的情况现在是需要打破国家的界限来找到新的办法，来解决像气候变化这样的已经是超出国界的问题和挑战，我相信他们最后会找出办法的，这个办法既不是超级大的单一实体的出现，或者甚至要从现在的欧盟变成一个欧洲政府，变成一个欧洲统一军队，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我觉得我们现在必须要学一学儒家的中庸之道。
对于政府来讲三件事情是非常重要的，这是孔子说的，就是武器、食物和信任，如果说统治者没有办法三者都掌握，首先放弃武器，第二放弃食物，但是信任是必须要坚守到底的，没有信任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立足，这不仅仅是在英国是这样的，在很多的工业化国家都是这样。我们来看一下川普的当选，一方面显示了不同阶层之间的分裂，同时也显示出了底层选民对于现有的政治体制的不信任。我们从美国大选当中可以看到政府和民众之间既不能相互信任，又不能相互理解，这是我从美国大选当中看到的一个最明显的问题。所以我认为我们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经济的挑战，更多的是政治的挑战。
而我最后要说的是，就是关于中国的角色在未来的十年当中、二十年当中，中国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我们在二战之后一直是布雷顿森林体系，我们有IMF、有OECD，这些组织都是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之后有44个国家，包括中国加入成立的，要管理战后的世界经济，但是现在这样的体制已经遭到了挑战，它是非常脆弱的。从理想的情况来看，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这44个国家，由于在美国霸权的出现之后已经被取代了，也就是说现在从单极世界已经成为了多极世界，有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扮演主导的角色，而这种情况下其实全球将会是更为不稳定的。
现在中国已经处在一个很重要的地位，来避免这样的情况的发生，我认为中国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必须要向全球展现出自己的领导力，成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中国要找到一个办法把这些国家通过共同的利益联合在一起，来重塑全球经济的增长，来促进就业、促进创新，来应对全球气候变暖或者说全球反恐等等，我们现在都没有办法独善其身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待在美国所谓的羽翼下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们必须接受其他国家扮演更大的角色，而中国将是其中不可取代的。如果在未来的一年当中，不管全球的GDP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但是现在大家都在关注零星的事件而忘记了对于全球GDP的展望，但我认为这还是一个最大的问题，未来一年的全球经济的表现将会很大程度上决定未来局势的走向。当然英国脱欧是一个大的事件，但是我希望大家能够更冷静地看一下全球化到目前为止对于全球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好的和坏的，如果你要保持好的影响，就必须减除坏的影响，而中国在此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和意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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