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海清：英国脱欧的逆全球化逻辑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海清FICC频道” ，文/邓海清：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特邀研究员、九州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陈曦：九州证券金融市场部研究中心主管

　　日不落帝国的余晖静静地照耀着英伦三岛，每个英国人心中回想起哈姆雷特的犹豫：“脱，还是不脱——that is the question”。

　　6月23日，英国脱欧公投日，亚瑟王会不会拔出石中剑，慧剑斩情丝？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当传统的老路走到了绝境之后，“帝国主义国家们”最近掀起了一股反思与变革的风潮，日本、美国、欧盟皆是如此，英国也不例外。

　　英国要脱欧，正是“穷则思变”的体现。在很长的时间里，英国是世界的霸主，日不落的帝国。但经过两次世界大战的洗礼，古老的欧罗巴沉沦了，帝国的荣光黯淡了。但在二战刚结束的那段时间里，英国依然能够协助美国治理全球，充当资本主义世界“二哥”的角色。

　　麻烦还未到此结束，国家竞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很快，德国复兴了，日本崛起了，中国腾飞了，英国在全球的分量一跌再跌，话语权越来越小。英国当年加入欧共体（欧盟Beta版），未尝不是希望通过抱团取暖，借助整个西欧的力量提升自己在全球的地位。然而，欧盟早已被德法掌控，人家来得早，占位好，还比较团结，英国无法掌握主动权，反陷入尴尬境地。

　　英国当年入欧，如今却嚷嚷着要脱欧，根源在于“攻守之势异也”。英国入欧，进一步开拓了国外市场，对自身经济当然是有利的。但近年来，英国对欧盟各国由净出口国变成了净进口国，德国、荷兰、法国、比利时是英国贸易逆差主要来源国。再加上还要消化中东移民，补贴不争气的欧盟外围小伙伴等等，终于磨光了英国的耐性——抱团取暖是好的，但老是要我“舍己为人”肯定不行！

　　在英国国际地位和欧盟内地位日益衰落的趋势下，对于英国民众而言，维持现状已经没有未来，“变”尽管不一定最终会更好，但至少给英国民众一个新的可能性。

　　从全球范围来看，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种族矛盾频繁爆发的背景下，老牌发达国家都产生了“穷则思变”的倾向。日本在“失落的二十年”里屡撞南墙，出现了极端刺激经济的“安倍三支箭”；美国种族与文化冲突难以安抚，出现了拒绝伊斯兰移民、主张在墨西哥边境修墙的总统竞选人“川普”；欧盟经济沉疴难愈，拒绝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搞起了贸易保护。

　　而英国，则希望通过脱离欧盟，用类似“闭关锁国”的方式，来实现对国内经济和就业的保护，这与“特朗普”现象有相似之处。

　　形势正在起变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国家之间，本来就是合纵连横，朝秦暮楚——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对于英国而言，“光荣孤立”的传统使得英国更喜欢做“单身贵族”，宁愿“注孤生”，也不要凑合的爱情。英国人的疑欧情绪长期存在，入欧本就勉勉强强——直至今日都不愿加入欧元区和申根区。帝国骑士的骄傲也让英国不甘心屈居人下，英国亟需重新寻找自己在全球格局中的位置。

　　除了情感因素之外，利益的因素更决定了，全面倒向美国或者欧盟，并不符合自身的利益。强国只在意的本国的利益最大化，而不是附庸的利益是否受损。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日本。尽管日本在战后重建时期得到了美国大量的援助，但是日本全面倒向美国，最终导致日本成为美国“小弟”。对日本而言，一个很坏的结果是，日本成为美国“利益输送”的一部分：在需要牺牲日本利益时，美国可以毫不犹豫。

　　根据池田信夫在《失去的二十年：日本经济长期停滞的真正原因》中的阐述，日本的根本问题是种种社会、企业的体制、机制问题，但书中同样认为，“广场协议”客观上讲，是日本“失去二十年”的起点。“广场协议”导致日元急剧升值，一方面使得日本制造业的竞争力下降，另一方面导致日本不得不降低利率对冲，这就为80年代末的房地产和股市泡沫埋下了祸根。

　　对于英国而言，与其成为美国、欧盟的附庸，倒不如寻找新的盟友，与中国、俄罗斯合作，在各方势力之间游走，纵横捭阖，展现自己的重要性，增加“曝光率”（要知道，英国当年可是有一个绰号，叫做“欧洲搅屎棍”）。就好比昔日“英王王冠上最明亮的一颗宝石”——如今的印度，周旋于美俄之间，左右逢源，得了不少实在的好处。

　　无论对于俄罗斯还是中国而言，英国的地理位置和政治地位都是极为重要的。英国是欧洲的桥头堡，是老牌西方阵营的一员，是“北约”成员国之一；尽管其经济地位和话语权不断下降，但英国正好成为“帝国主义链条上最薄弱的一环”，这是中、俄“打入敌人内部”的重要突破口。

　　对英国而言，在美国、欧盟、中国、俄罗斯之间取得平衡，而不是倒向一边，通过博弈来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是对英国长期发展而言的最佳选择。英国政治家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到，英国成西方第一个加入中国主导的亚投行的国家，当时很多人认为这是难以理解的，但从本文的逻辑和角度看，这实在是顺理成章。

　　得失随缘，心无增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英国脱欧，直接结果是全球风险资产的暴跌，加重原本疲弱不堪的全球经济压力，从这个角度讲，英国脱欧是“政治不正确”的。即使对英国长期利益最大化而言是有好处的，但是短期英镑暴跌、英国经济冲击也是无可避免，但这些都是“看得到的风险”。根据“穷则思变”的逻辑和英国长期利益最大的化，这些“看得见的风险”难以成为阻碍英国脱欧的关键。

　　首先要搞清楚，英国脱欧，究竟动了谁的奶酪？毫无疑问是欧盟和美国。西方阵营的裂痕扩大化、表面化，无论是对美国的全球化战略，还是对德法的欧洲一体化努力都是沉重的打击。英国脱欧，是决定未来国际版图的重大事件；对美国和欧盟而言，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因此，尽管英国脱欧有其内在逻辑，也符合英国的长期利益，但美国和欧盟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甚至可能不择手段。根据民调结果显示，本来“脱欧派”形势占优，但留欧派女议员乔·考克斯被刺案成为民调的转折点。

　　表面看，刺杀“留欧派”议员应当是“脱欧派”所为；但从结果不难看出，这件事情究竟对哪一派有利？这是“留欧派”的苦肉计，还是美国、欧盟的阴谋，恐怕我们永远无法知晓，但毫无疑问，英国脱欧这件事的复杂、结果难以预料可见一斑。

　　无论英国脱欧最终结果如何，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种族主义矛盾激化的背景下，“逆全球化”已经成为全球的一股重要思潮。正如在本文开头所述，“穷则思变”，对许多国家而言，“孤立主义”是“变”的重要方向。大家的基本想法是：既然在一起不幸福，那就分手吧！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管结局如何，英国脱欧公投已经埋下了祸根，蝴蝶已经扇动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