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国际经济特稿：最长的一日

　　天羽

　　本周一清晨，在经过长达12小时的漫长艰苦谈判后，塞浦路斯总统阿纳斯塔夏季斯和欧盟、欧洲中央银行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微博]负责人达成协议。塞浦路斯将对两大国有银行的大客户征收存款税，而“三驾马车”将继续向塞提供100亿欧元(约合130亿美元)的救助，以避免该国银行破产、金融系统崩溃，最终导致塞浦路斯退出欧元区。

　　根据新的协议，欧盟对10万欧元以下的储户的财产税进行了赦免，但该国第二大银行塞浦路斯大众银行将关闭，并被拆分入一家“好银行”和一家“坏银行”。此协议无需塞浦路斯议会批准，立即生效。

　　塞浦路斯大众银行将低于10万欧元(总计42亿欧元)的小储户存款转移至第一大银行----塞浦路斯银行，用于组建“好银行”。高于10万欧元的存款将被冻结用于解决债务问题。此外，大众银行的次级和高级债券持有人的损失将不予补偿，这是欧债危机以来，银行债券所有人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千均一发”完全可以用来形容塞浦路斯拯救计划。在这场周末紧急谈判中，欧盟15国财长们被招至布鲁塞尔举行临时会议。期间，塞浦路斯多次威胁要退出谈判，摆出一副砸锅卖铁、破釜沉舟的姿态。

　　周日，由银行危机引发了塞浦路斯全岛危机，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感受。21日，当欧盟最后通牒下达之时。愤怒的储蓄小户来到议会大楼和总统府之前举行抗议示威活动，怒吼的人群怒吼着，同时打出巨大的横幅，上书“还我血汗钱”，“＊＊EURO”，“默克尔是魔鬼”、“我们不要德国人的侵略”。女人哭声震天，仿佛世界末日到来。一些冲动的男性向议会大楼投掷石块和酒瓶，并与防暴警察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与此同时，在塞浦路斯的LARNARCA国际机场，十多架俄国人的私人豪华飞机占满了整个机坪。大家都急着办一件事，赶紧把钱拿走。用他们的话来说，这是战争！是掠夺，是国家对平民赤裸裸的抢劫。

　　一位来自俄罗斯的富商颓丧地说：“自今天起，塞浦路斯完了，他们将永远失去离岸金融中心的地位。”

　　玩火不成反烧手

　　协议最关键的争议在于，究竟应该象塞浦路斯的银行储户征收多少财产税？起止线应该在什么位置？塞浦路斯和欧盟展开了反复的拉锯战和艰难的讨价还价。欧盟方面坚持要对全体储户进行惩罚，征收所有人的财产税。

　　其间，塞浦路斯财长甚至还飞至莫斯科请求俄罗斯方面的帮助。因为在过去10年中，塞浦路斯以国际离岸金融中心的地位，吸引了大量来自俄罗斯的储蓄。对此，德国方面感到异常不满。默克尔总理高级助手甚至表示：“塞浦路斯是在玩火。”最终，塞浦路斯财长从俄罗斯空手而归，只能硬着头皮重新与欧盟讨价还价。

　　此前，本月16日，塞浦路斯政府曾与欧元区达成救助协议。依据协议，塞方需自行筹措58亿欧元(约合74.8亿美元)资金，以换取100亿欧元金融救助。塞政府曾提出向一部分银行储户征收存款税提案，但该提案19日遭议会否决。消息传出后，为防止发生大规模银行挤兑，塞浦路斯全岛银行关闭，自动取款机只能取出250欧元。

　　2天后，欧洲央行向塞浦路斯发出“最后通牒”，要求后者必须在25日前按照救助协议要求筹集资金，否则将切断对塞浦路斯的紧急流动性援助。

　　病灶在哪里？

　　塞浦路斯岛自古以来就是连结中东、非洲和欧洲的交通要道，在地中海占据极为险要的位置。最近两年，塞浦路斯海发现了大量天然气储藏。这是对主权财富加分的因素。此外，与欧盟对比，塞浦路斯的经济总量小得可怜，对欧洲的经济的影响微乎其微。占整个欧盟GDP的千分之二。为何这样一起小事件，会闹出如此大的波折？着实引人深思。

　　值得注意的是，与塞浦路斯疯狂一幕对照。全球金融市场在这场危机之中表现得却极为冷静，令人感到惊叹不已。截止记者发稿时为止，欧元重新走强，欧美汇率牢牢地站到了1.30生死线之上，一度达到了1.303的水平。

　　分析人士指出，塞浦路斯的病灶根源，在于高度使用金融杠杆的银行系统，它不充足的资本供应，完全依赖于境外的俄罗斯资本输入保存肌体健康。而这，恰恰又是欧元区非常熟悉的老毛病。南欧国债危机的诱发因素与之惊人相似。

　　换句话说，塞浦路斯是欧债危机的迷你版暴发。它的催生是由于过度使用兴奋剂造成，而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欧元区和欧盟的态度必将对整个欧洲经济造成影响。

　　塞浦路斯“小宇宙”的崩溃，虽然以较为平和方式收场，但它对欧元区的负面影响却具有极为深远的意义，使投资者对欧元的存在意义产生了怀疑。

　　首先，从技术角度来看，塞浦路斯与欧盟达成的协议本质是对银行实施严格的资本管制，资本的流通会受到严格限制。许多来自俄罗斯的大储户将被征收不确定的重税，且余下的资金也将无限期地趴在银行帐户上不得撤出。

　　在资本市场投资者眼中，对大户“拔头皮”，等同“杀猪”行为，它不是一种债务抵押措施。相反，它是对投资者变相征收的财产税，是一种赤祼的抢劫。众所周知，财产税是政府从公民手中强取豪夺，未经预警从储户手中提取金钱的行为。它是将劳动阶层的血汗钱用于救助金融市场中的“肥猫”，根本无法实现欧盟宪法中最重要的原则---公平。

　　美国经济学家巴里。艾肯格林曾对财政税有过非常精辟的分析。他说：当政府处于非常严重的债务危机之时，征收财产税是不可避免的，这也许是在极端情况下使出的最后一招。但在民主社会中，征收财产税的难度是不可想像的，鲜少有成功的例子。而且，它对于其它欧元区投资者来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欧债危机远未结束，如果再有其它国家出现类似的问题，欧盟也可能会动用塞浦路斯政府同样的招术。这会引发浩浩荡荡地资本逃离浪潮。

　　其二，塞浦路斯危机再一次暴露出欧元区的本质缺陷。即它仍然缺客流一个统一协调的银行联盟。上周，欧盟财长会议犯下致命错误，准备对10万欧元以下的小储户征收重税。在小储户看来，他们受到惩罚完全是无辜的，不公正的。因为银行业存在公认的破产准则。在正常破产秩序下，受损失的分别是股东，债券持有者、未上保险的储户，最后才是有保险的小型储户。四级连环，层层递进。欧元区的官僚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惩罚一切储户，不仅传达了一个非常恶劣的信号。更暴露出“三驾马车”自身之间的矛盾。已经有欧盟官员称，若非国际基金货币组织(IMF)总裁拉加德[微博]的坚持，也许双方早就达成协议，塞浦路斯小储户也不至于遭此磨难。拉加德就象一个“神圣的毛拉”一般，守护着IMF的财产库。从这里，人们可以看出，总部在华盛顿的IMF和总部在布鲁塞尔的欧盟，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政治利益冲突。

　　其三，执法不公。在欧债危机中，使政府从银行的坏帐中摆脱出来，最重要的手段就是要使用ESM的救助基金。但这个机制，从塞浦路斯银行危机开始之时就扔到了窗外。与之相比，西班牙在国债危机的初期就显得幸运多了。在西班牙银行重组过程中，ESM稳定救助基金一直牢牢地为西班牙提供救助。德国财政部长舒瑙伯的本周发表的言辞显得非常无情：只有拥有偿还能力的政府，才能够保障小型储户的帐户安全。

　　但是欧元区的做法，已经明显背离开2012年6月29日欧元区领导人峰会所做出的承诺：即改善金融市场运作，打破主权债务与银行债务之间的恶性循环。各方希望欧元区能与希腊新一届政府通力合作，确保该国在欧元区内继续朝改革和可持续发展的方向前进。

　　其四：塞浦路斯的危机会引发更加全面的资本管控，当年冰岛银行危机之时，政府也同样采用过相同的方式控制资本的进出。但问题是，政府承诺资本管控措施是临时性的措施，但一旦实施，往往很难退出。冰岛资本管控仍然有效。但这种手段，对于欧元区成员国来说，却具有不同寻常的坏作用。欧元，作为单一货币，其本质就是加强资本的流动性，充分调动货币资源对于市场的配给。而资本控制则是反其道而行之，违背了欧元区设立的最本质的宗旨。

　　今天，也许仍然有人说，塞浦路斯是一个独特的案例，它的问题是由于其离岸金融中心的地位造成的。银行业占据国民生产总值的大对，对外国储户的依赖，聊胜与无的金融监管，单一的业务模式(局限于向希腊经济提供贷款)。纵观欧洲大陆，几乎没有任何一个经济实体，会把如此多的问题集于一身。仅仅依靠塞浦路斯政府的单个力量，是无法挽救这场危机的。

　　但是，假设未来有一天，意大利的银行出现同样的问题，意大利的议会同样也对欧盟“三驾马车”的重组方案说不，那么，这种银行业的危机必须会出现持续蔓延的趋势。而“救火队员”欧洲央行一直在实施的流动性换银行重组的计划，就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南欧大地，因债务危机，已经身处火海，处处呈现出危机之势。可以想像，德国人、荷兰人和芬兰的纳税人，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审视塞浦路斯人、希腊人、葡萄牙人。欧元区的差异，深深地植根于政治、经济、文化和气候。在危机之中，这种差异，渐渐变成了一种对灵魂的考验。

　　不幸的婚姻总有一万个理由。但对于欧元区来说，南北欧的婚姻之所以没有走向破裂，是因为离婚的成本太高。但是，为了挽救欧元，使欧元区保持完整，央行行长德拉吉还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将已经分裂的大地聚拢在一起？

　　这是欧元区是否生存下去的最大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