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周锡

　　春节刚过，浙江南部丽水一些企业主，不是急着招工生产，而是忙着筹钱盘活资金、应付法院官司。

　　“银行还在继续抽贷，高利贷月息起步价6分，这让我们怎么活！”浙江致健家俬有限公司董事长黄菊云说。与此同时，诸多丽水企业负责人向《第一财经日报》记者反映，大部分民企卷入高利贷漩涡，有的企业已经资不抵债，且资产严重缩水，面临关门倒闭危险。

　　目前丽水十余家规模企业，计划联合“上书”国家有关部门、浙江省政府，呼吁政府出手整治高利贷，拯救实体经济。

　　银行抽贷惜贷

　　21日，黄菊云和其他几位互保企业主，一起去一家国有银行丽水分行办公室。该银行人士说，你们能不能盘活资金，用现金还掉450万元贷款。在短暂交流中，一位企业主坦陈没有现金，率先离开；另一位企业主提出，希望银行给予再抵押贷款，扶持企业渡过难关。

　　事后，这些企业主说，这笔450万元贷款即将到期，由1家企业贷款、3家企业给予担保。如今，这4家企业资金都非常吃紧，即便他们联合腾挪资金，也无法限期还清。

　　黄菊云说，去年3月至今，她的浙江致健家俬有限公司先后被泰隆、浦发、农行等银行抽贷了约4000万元，占其贷款的三分之二。为填补资金空缺，黄菊云民间借贷升至3000多万元，其中绝大部分为高利贷。这对年销售8000多万元、净利润率只有6%~7%的公司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

　　除抽贷外，银行还存在惜贷行为。此外，为加大贷款资金安全，银行还要求企业增加互保企业。

　　一份泰隆银行丽水分行最高额保证合同显示，2012年2月底，浙江致健家俬有限公司办理一年期贷款350万元，保证人高达7家企业(主)。黄菊云说，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取得了7位保证人签字盖印，本以为这笔信用贷款已不成问题，然而最终还是落空，据该分行人员说，总行没有批准。

　　高利贷6分起步

　　黄菊云说，由于银行抽贷、惜贷，他们无奈转向民间借贷。

　　目前丽水的高利贷起步价月息为6分，多则九分一角，主要填补企业转贷资金空缺。丽水杨氏包装制品有限公司负责人杨俊说，对老一代创业者来说，企业没了，意味着人也没了。于是他们想尽办法，通过亲戚朋友担保，借用高利贷，试图解救企业资金困局。

　　一位在丽水做过高利贷的知情人士透露，目前在丽水市区，一次性能拿出两三千万元以上的放高利贷者(俗称“老高”)，就有二三十人以上，资金规模2000万元以下的最起码有上百家。

　　为了规避法律，老高们通过签订阴阳协议和银行走账方式，让高利息“合法化”。甚至有企业反映，老高还采取起诉、财产保全等手段侵吞他们的资产。

　　上述人士说，一种方式是，如果你借款100万，老高则出具200万的借款条子，再通过银行汇给你200万，但其中100万须提现还给他亲近的人。另一种方式是，如果你借款100万，签署合同后，老高汇给你100万，但须签另外一张没有实际交易的100万元借款条。

　　限期内，如果你有能力还款，老高按本金100万元计算。如过期无法还款，就按借款200万计算本息。个别不诚信的老高还会掂量，他能不能搞定借款人，并提出，要么立即还钱，要么按月息9分计算，要么低价转让资产。如果无法还款，老高还会要求增加担保人。

　　上述人士说，借款前，老高会先找关系了解银行放贷情况，并调查企业资产，然后签订借款协议、担保协议甚至买卖委托协议，并公证。借款期间，老高会收走企业营业执照、公章、财务章、法人章以及网银等一系列东西，等银行放款或企业还款后才交还。

　　如今的丽水流传着一个个老高的暴富故事。譬如，一位五金店老板娘，从几万元开始放高利贷，两三年赚了500万；一位拆迁户拿着100万元补偿款放贷，没几年资产就达到上千万……杨军说，如今在丽水的KTV等应酬场合，多为开着豪车的老高和他们的职员们。

　　七成丽水企业涉高利贷？

　　作为工业后起之秀，丽水有4400余家企业，涉及金属冶炼、化工、皮革、塑料制品等十几个产业，其中97%为中小微企业。去年丽水工业总产值1921亿元，同比增长16.3%，增幅位居浙江各市第一。

　　但本报记者近日在丽水经济技术开发区看到，除了几家皮革、金属冶炼企业的烟囱还冒着白烟外，其他企业工作人员较少。黄菊云说，之前开发区那股浓烈的焦味，从去年开始越来越淡。

　　一家企业负责人说，因纠缠于高利贷互保官司，该企业去年产值只有100万元，而他之前上报给银行的产值高达6000万元，取得了1600万元的贷款。于是出现企业厂房面积扩大12倍，产值却缩水12倍的怪状。为周转资金，他出售了9套房子，如今贷款抵押物已经没有，预计撑不到今年底。

　　还有一家企业主说，该企业目前负债9000余万元，去年销售额只有8000多万元，净利润率仅百分之六七。

　　诸多丽水企业主向本报记者反映，前几年信贷宽松时，他们有过一轮大规模的企业盲目扩张，不是投资煤炭等行业，就是扩大企业厂房规模。如今银行抽贷、高利贷承压，这些企业大部分出现流动资金紧缺的现象。甚至有企业主说，70%以上的丽水企业涉及高利贷漩涡。

　　官方数据也在侧面证实，目前丽水企业资金流偏紧。

　　丽水市经信委中小企业处胡荣炎处长说，2009年10月，该市设立2000万元规模的企业转贷资金，截至去年底这笔资金已转贷17亿元，涉及企业300多家，约占市区六七百家企业的50%。“资金越来越紧，以前企业碍于面子，不想用转贷资金。但去年开始，企业转变观念后就不管这些了，新增了100多家。”

　　同时，31家融资性担保公司在去年三季度前为2875家企业提供了担保贷款30.42亿元。

　　一位企业负责人说，目前70%的松阳民企面临经营危机，有些企业已经死了，有些看上去还活着，但已被高额利息掏空，离倒闭不远了。他乐观估计，百分之八九十的丽水企业，要么死了，要么活得难过或者很难过，只有极少数企业还在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