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融资产角度考察，中国在总量上远高于新兴市场国家水平，但存在严重的结构性失衡问题，银行资产占据绝对比重，证券资产比重过低。而从融资结构角度考察，中国间接融资比重过高，全社会的融资风险高度集中于银行体系。

　　两种金融制度：银行主导型与市场主导型

　　根据某种类型的融资契约在承担金融系统核心功能方面所占的主导地位，可以将金融体系划分为银行主导型金融制度(Banking-oriented Financial Systems)与市场主导型金融制度(Market-oriented Financial Systems)。Allen and Gale(2000)根据市场与银行机构这两种方式在金融系统中的相对重要性，对主要发达国家的金融制度进行了区分。

　　在英、美等国家，证券市场具有重要地位，而在日本和欧洲大陆国家，银行中介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Demirguc-Kunt and Levine(1999)为世界银行(微博)建立的金融制度结构数据库清晰地表明，不仅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的金融制度也存在着巨大差异。

　　金融制度的演进历史表明，导致各国金融结构差异的原因非常复杂，除了纯粹的经济因素，还包括一国的文化、历史、习俗以及既存政治构架等多个方面，这些因素共同影响并决定了金融制度的演进路径。

　　Stiroh(1996)指出，金融制度的变迁很大程度上遵循路径依赖(path dependent)，影响初始选择的因素包括经济发展水平、国内市场规模以及既存政治制度等。Sylla(1999)也认为，按照路径依赖的观点，政府的法律制度及其金融需求，确实影响到一国的金融制度结构。Sylla、Tilly and Tortella(1999)在对多个国家金融发展史进行研究后发现，金融制度并非按照产业金融逻辑规定的统一模式发展，相反，其存在多种差别，而许多差别源于各国制定金融法规和管制金融机构与市场方式的不同。

　　并且，许多国家的政府至今仍在通过各种规则和管制(如控制货币供给与利率等)来影响金融制度结构。

　　尽管金融制度存在着巨大差异，背后的形成因素也错综复杂；但是自20世纪90年代后半期以来，发达国家的金融制度却呈现出同化趋势或趋中模式。

　　在以市场主导型金融制度为特征的美国，投资银行与商业银行相分离的传统监管制度壁垒已经打破，全能银行制度的特征正在显现；大型商业银行正通过兼并投资银行向证券业扩张，这些金融集团将超过所有的金融和非金融公司，并在美国经济中取得优势。在德国，推动股票市场与债券市场发展的改革已经持续了十多年，提高了企业通过证券市场直接融资的比重；德国的全能银行本身也正在积极向投资银行领域扩张。日本在20世纪90年代初泡沫经济破灭后一直没有从经济衰退中走出来，进入21世纪更是陷入了严重的通货紧缩恶性循环之中；日本朝野在反省“失去的十年”后达成一致认识：将不良贷款彻底从银行资产负债表中剥离出来，通过税制改革活跃证券市场，成为日本政府紧急经济对策的两大支柱。日本金融制度结构中，银行部门开始大幅度减少，而证券市场在企业融资和风险管理中的作用也在不断加强。

　　从金融资产结构看，两大体系的区别在2000年之前非常明显。1991年，德日两国金融部门的资金运用中，贷款占绝对优势，占比达到59.5%和58.5%；而在英美两国，这一比例仅为40.6%和35.4%。2000年以来，市场主导型金融体系和银行主导型金融体系之间的界限不断模糊，金融体系在竞争中相互融合的同化趋势愈加明显。在市场主导型金融体系，间接融资的作用正在增强，贷款占金融部门资产运用的比重开始上升。2007年美国这一比重升至36.7%，较2000年上升近5个百分点。

　　而银行主导型金融体系也不断向市场化方向发展。1991年之后，日本金融部门的证券投资占比一直保持上升趋势，2007年达到34.7%；与此同时，贷款占金融部门资产运用的比重持续下降，2007年降至46.1%。德国金融体系市场化趋势尤为突出，1991年后直接融资占比显著上升，2007年金融部门证券投资占比已经达到39.8%，而贷款占比则降至37.2%，比1991下降了20多个百分点。

　　中国金融业格局现状

　　一是银、证、保金融资产的对比。

　　银行资产

　　截至2008年末，中国银行业金融机构境内资产总额达到62.4万亿元，比2002年末增长163.2%，年均增长17.5%。银行贷款余额32.0万亿元，比2002年末增长128.9%，年均增长14.8%。从银行业资产总额与GDP的比重来看(见图1)，2002－2008年，银行业资产总额与GDP的比重一直保持在200%的水平上，变动并不显著(2009年为234.9%)。贷款余额与GDP的比重，2002年为116.2%，2008年为101.9%，呈现缓慢下降趋势。

　　证券资产

　　截至2009年末，中国上市公司达到1718家，股票总市值24.4万亿元，流通市值15.1万亿元，分别较2005年末增长24%、652%和1323%，总市值全球排名第三位。总市值和流通市值占GDP比重分别从17.7%、13.7%增长到2009年的72.7%、45.1%(见图2)。

　　1997年银行间债券市场成立以来，中国逐步形成以银行间债券市场为主体、交易所债券市场和商业银行柜台市场为补充的债券市场格局。从债券市场的资产总量看(见图3)，债券发行量、债券托管量分别从1997年的1965.7亿元、4661.9亿元增长到2009年的4.7万亿元、13.3万亿元；债券发行量、债券托管量占GDP的比重从1997年的2.5%、5.9%增长到2009年的13.9%、39.7%。从结构看，国债、次级债券、中期票据、企业债券等发行量较有均有较大幅度增加，其中尤以政策性金融债、短期融资券、中期票据发展最为迅速。

　　保险资产

　　截至2009年末，保险公司法人机构120家，保险专业中介机构2445家，保险资产管理公司10家。保费收入从1980年的4.6亿增长到2009年的11137.3亿元，年均增长35%，远远高于同期GDP 9.5%的增长速度(见图4)。

　　而且，从结构上看，保费收入从财产险为主转向人身险为主。转折点是1997年，财产险保费收入占比从1996年的58.3%下降为1997年的44.7%，2009年仅为25.8%。保险深度(insurance penetration，保费收入占GDP的比重)和保险密度(insurance density，人均保费)逐年提高，但是保险深度、保险密度仍然较低。2009年，中国保险深度仅为3.3%，保险密度仅为834元/人，这从侧面也表明中国保险市场的潜力较大。

　　中国金融资产结构分析

　　从中国金融资产总量来看，2008年为107.2万亿元，与GDP比重为319.6%(见图5)。这一数据虽然较英国(678.4%)和日本(503.3%)有一定差距，但和世界平均水平(352.0%)及美国(390.5%)、德国(357.8%)已较为接近，并已远高于新兴市场国家水平(166.9%)。但是进一步分析可以看出，金融资产总量的高水平主要来自于银行资产的贡献。2009年，中国银行资产为78.8万亿元，与GDP的比重高达234.9%；证券类金融资产为28.4万亿元，与GDP的比重仅为84.8%。

　　总量背后暴露出的是结构性失衡问题，中国金融资产中银行资产占据绝对比重，证券资产比重过低。2002年以来，中国金融资产中银行资产占比基本保持在80%以上的高水平(见图6)，这一数据远高于美国(24.8%)、英国(67.9%)、德国(49.8%)、日本(40.6%)的水平，也远高于世界平均水平(45.4%)和新兴市场国家水平(52.4%)。

　　2009年，中国保险业保费收入11137.3亿元，约1700亿美元，远低于美国(13830美元)、英国(5572美元)、德国(2804美元)、日本(3514美元)等国家的水平；但是从增长速度看，过去10年中国保费收入年均增长35%，远高于上述四国。

　　从保险深度和保险密度看，2009年，中国保险深度仅为3.3%，远低于OECD国家平均水平(9.3%)和美国(10.8%)、英国(19.2%)、德国(6.7%)的水平；保险密度仅为834元/人，折合约120美元/人，远低于OECD国家平均水平(3207美元)和美国(4912美元)、英国(8808美元)、德国(2707美元)、日本(2587美元)的水平。

　　二是直接融资与间接融资的对比。

　　目前，中国间接融资比重高，金融发展格局还不合理。尽管“十一五”时期中国融资结构有所改善，但企业融资过度依赖银行信贷的局面依然存在(见图7)，2009年中国间接融资比重仍高达80.5%，2010年间接融资比重为75.2%，全社会的融资风险继续高度集中于银行体系。金融体系仍然由银行主导，银行业资产占全部金融资产的80%以上。证券业发展滞后，资本市场仍具有“新兴加转轨”的基本阶段性特征。保险业处于发展初级阶段，保险密度和深度较低，保险产品不丰富，保障功能发挥不够。

　　(作者为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