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保兴谈特色小镇：要给周边环境带来巨大利益

国务院参事室参事、原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副主任，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副部长仇保兴

　　新浪财经讯 “第四届中国产业改革发展论坛”于2017年12月9日在北京举行。国务院参事室参事、原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副主任，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副部长仇保兴出席并演讲。

　　以下为演讲实录：

　　尊敬的彭森主任，各位来宾，非常高兴有这个机会和大家探讨特色小镇，最近这两天，“特色小镇”非常热门，因为四个部委又出台了新的文件，要规范“特色小镇”。这个文件恰到好处，因为“特色小镇”来势非常猛，大家都从各个渠道去解释、理解“特色小镇”。其实很多演讲或者文章都没讲到要害，我用了一个新的题目，就是适应性造就的新模式。

　　什么叫适应性？很多人感觉到有一点新奇，适应性其实就是市场主体对环境技术做出的自主的改变，这种改变能够造就新模式其实就是“特色小镇”，在地理空间上聚集在一起就是“特色小镇”。这样一来，我们还发生一个现象，对于“特色小镇”，传统的经济学家基本上都很少讲到，主流经济学家集体在“特色小镇”前面失音了，因为它是新经济造就的，用许多主流的经济学无法解决。

　　怎么办？我们有一个方法论，第三代系统论，第一代系统论大家都知道是老三论，控制论、信息论、一般系统论。第二代系统论叫“新三论”，耗散结构，突变理论、协同论，但是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我们就有了第三代的系统论，CAS理论，它是美国的一些科学家特别是诺贝尔奖的获得者，他们认为第一代的系统论跟第二代的系统论有一个最大的缺陷，也就是说这个系统论讲的是结构，讲的是它变化的规律，但是很少讲到系统的主体是怎么样发生内在的演变，重新造就整个系统的，所以它没讲到主体的作用。新一代的系统论就从主体开始，所以CAS，“C”就是复杂complexity，“A”就是自适应adaptive，“S”就是系统systems，应用第三代系统论，其实我们就可以推演出“特色小镇”有四大规律：

　　第一大规律，任何复杂的系统都是动态变化的，而且这种动态变化涉及到50年代熊彼特提出的技术、体制、结构等等的变化，这种变化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我们叫颠覆性创新，正因为我们的企业家对这些颠覆性创新的适应性，所以协同学习，再在地理空间上聚在一起，就造成了新一代的“特色小镇”。所以“特色小镇”严格意义上讲，从浙江的实践来说，有1.0、2.0、3.0的版本，不断地演变。

　　1.0版本有1000年的时间，比如说农村有“一村一品”，金华有金华火腿，杭州有龙井茶，这些东西必须有地方去销售，所以原来的小镇都是为农民农业服务的，都是为产权产中“一村一品”服务的，是销售和加工的基地，这是第一代特色小镇，现在还存在。

　　2.0“特色小镇”是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农民成为了农民企业家，把许多要素资源聚集在一起，小镇加上企业聚集，这么多的销售要素聚集在一起，又产生了非常细密的专业化分工与合作，就是小镇加上企业集群，这是40年来浙江的创举也是中国的创举。许多外国人说为什么中国的产品那么便宜，他不知道一个小镇居然生产10亿双袜子，叫“袜子小镇”；一个小镇居然生产6亿件衬衣，“衬衣小镇”；一个小镇纽扣占了全国的40%。一个小镇我到杭州当市长的时候，杭州是国有企业在主导，有一个分水镇，一年生产40亿支圆珠笔，“圆珠笔小镇”，这是主流经济学没法解释的，但是普遍。浙江省就靠了100多个小镇加上100多个企业集群，从一个穷省变成了强省。

　　3.0的小镇，是上个世纪90年代，有一些没有被乡镇企业摧毁的民国清代建筑为主体的小镇，这些小镇被旅游业、旅游者发现，这个小镇还保持了与城市完全不一样的风貌特点，这就是一个稀有的资源，旅游业去开发发掘了，游客来了。旅游业是一个双刃剑，可以帮助这些农民，认识到你的老房子有价值。另一方面，我旅游集团进去了，把老房子统统改造一遍，结果特色没有了，其实是削弱了。所以旅游业也有急功近利的。但是也有人做得很成功，比如说乌镇就做得很成功，乌镇的开发者是个古文化的传承者，有家教。

　　4.0版特色小镇，就在本世纪，小镇加上新经济体，进入城市了，小镇在城市里涌现，成为城市的生态修补、产业修缮的一种特殊的经济组织，这种经济组织我们现在把它作为特色小镇的主体，但是它是这样演变过来的。所以跟技术的颠覆性的创新是联系在一起的。

　　第二大规律，讲到第四代特色小镇，我们是知识经济构成的。知识经济跟传统的经济一个巨大的区别，传统的经济变革就是为了资源配置效率的提高。但是，知识经济不一样，知识经济是新资源的创造，这种新资源的创造，就跟传统的经济效益的提高有质的区别。这样一来，我们就要承认，知识经济包括新的技术给我们带来许许多多从来没有过的经济活动的一些变迁。这种变迁的特点，就是有一些很奇怪的、从来没有过的新奇产生了。这种新奇来自于哪里呢？来自城市提供的多样性，只有多样性才是新奇产生的土壤，所以4.0版的特色小镇它必须是源于城市，服务于城市，它跟农村的一、二、三代特色小镇完全不一样了。所以说，4.0版特色小镇，新产品、新结构、新的创业业态的形成，就是企业家的创新精神自适应的能力与城市所提供的丰富多样的外部性协同的作用，这样一来很有意思。

　　我们发改委非常强调在原有的功能区、单一的开发区或者单一的住宅区，植入一个不一样的产业区块，这样可以弥补几千个功能单一的区块的内在经济活力的不足，补给支柱的不平衡，就是起了城市修补的作用。那么为什么我们讲到特色呢？特色有两个度，一个是特色的深度。特色深度是你这个特色小镇所产生的机遇的特色，是不是国际唯一，还是中国唯一，还是全省唯一？这唯一性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是国际唯一的，那就是第一了，有非常强的生命力。特色的广度是什么呢？你有几个特色合在一起？所以浙江省的特色小镇，你有一个产业特色，全国唯一的。然后你有一个建筑的特色，全省唯一的。这两个特色叠加在一起，就扩大了它的特色适应面。所以一切特色小镇都是可旅游的，它就是增加了一个特色。所以特色的深度和广度就尤为重要。

　　第三大规律，特色小镇作为一个复杂的系统，而且它不仅是经济学的，也是社会学的，涉及到各种异质主体，特别是企业家、技术人员，各种各样生产要素的持有者，他们之间的互动，这种互动是非线性、混浊的、混沌的，这种互动产生的演变的规律跟主流经济学的所谓的理性人、有效市场、有效竞争格格不入。所以说，主流经济学家在特色小镇前面集体失音。

　　正因为它是非理性的、非线性的，所以很难预测，很难说这个特色小镇的产业，特别是第四代的特色小镇是规划出来的？没办法规划。我经常开玩笑，我在杭州当市长，马云来创业，我们从来没有为马云规划过什么，市政府、市委都没有讨论过马云应该干什么。我们发改委的本子里面也没有写马云应该做什么、审批什么投资。如果这么写了，马云就不是马云了。所以它不可预测，这跟传统的产业部一样，如果是基于矿山的、基于港口的，是可以预测的，可以规划的，但是这个没有办法规划。所以说，4.0版特色小镇是什么呢？它是一连串难以预料的变迁构成的事物，它不可规划性。

　　第四代特色小镇在一片汪洋大海的不确定的海洋中间崛起的。但是这么大的汪洋大海不确定的海洋中间，有五个小岛是确定性的。哪五个小岛确定性呢？第一，它肯定跟我们过去的传统可规划的产业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它是新资源的创造者，而不是效率提高。第二，它给人的感受是非常新奇的，没有新奇就没有生命力。第三，它必须是绿色的，节能减排的，不可能黑烟滚滚。第四，它肯定跟周边的环境、城市甚至经济是互补性很强的，所以马云的电子商务为什么在浙江呢？浙江就是汪洋大海个体的交易，他就需要这种网上的各种各样的交易平台提供，所以他是应运而生的，必须跟经济互补的。最后，它是能体验的，可游可进甚至可住。所以它有五个方面是可确定的，所以它的规划，它不只是产业，而是在这些方面，我们找到确定性的岛屿。

　　最后一条很有意思，因为它是从下而上涌现产生的，它的未来很难预测。这种新奇也好、特点也好，是涌现产生的，这次四个部委文件说得很对，它就是为了提供平台，某种意义上来讲，4.0版特色小镇就是一个孵化器，就是一个创业的生态链。你是孵化器、创业的生态链，你是机会平台，就不可能用过去的经济参数来给它们做评估了。所以，政府怎么管理特色小镇呢？第一，激励不取代。第二，简政不专权。第三，护航不包办。新的东西跟老的东西有冲突，但是一定要使边界化清楚，护航。第四，评估，不刮风。要精确评估，我们看了许多省的特色小镇文件。评估嘛，就业、人数、投资量、财政收入，然后GDP，我说你这四大评估要素跟煤矿钢铁有什么区别？他把新经济和老经济混合起来了。怎么评估呢？这就是CAS的特长了。

　　CAS认为，评估这一类的机会平台和孵化器，非常讲究的第一个要点就是自组织性，你是不是内在的动力演变产生的。比如说东阳有个横店，也是小镇，我在金华当市委书记的时候，这个小镇开始滋长，其中核心人物叫徐文荣他从小就有个梦想，他说我要把那些地球上有，但是已经消失了的园林；或者古书上有，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园林，比如说红楼梦大观园，我把它造出来，他就一个个造出来，造到最后，圆明园今年落成，三百亿的投资。就这么一个自发的、内在的、冲动的，逐步逐步演变而成的，现在世界上最大的影视基地，中国的65%的古装戏来自于这里，越来越壮大。而“他组织”实际上就是计划经济，同时代，中央电视台投资了二十亿，在涿州搞了一个影视基地，现在潮涨得比窗子要高，就消灭了，因为没有内在的动力产生，不是“自组织”的。

　　第二点，共生性，你必须给周边的环境带来巨大的利益，能够起到环境修补、产业修缮、生态修复的功能。这就是杭州基金小镇，我在杭州市长的时候对这块地很头痛，为什么？这个地方就南宋的皇宫，叫紫金山，又名凤凰山，这实际上又在西湖风景区范围之内，地底下五米深，就是南宋的皇宫紫禁城，所以不能打桩，不能盖房子，农民说我可以盖，盖了一个陶瓷苑市场，这个市场整整经营了20多年，就卖各种各样的陶瓷品，但是马云的电子商务下来了，把陶瓷品市场打倒了，之后就变成一个垃圾堆了。怎么办？不好处理。就有人来说我来处理，我们建立一个轻型的园林式的特色小镇，把那些挖空心思怎么赚钱，每天钻研怎么在上市之前投入各种PE的操作者都聚在一起，大家分担风险，脑袋休息一下，就学习了格林威治小镇，成功了，完全是互补的，但是浙江省这么一个经济强省也只有一个，你搞第二个就是傻帽了。差的特色小镇，就是跟周边同质的。

　　第三点，多样性。你要创造多样性，你的孵化器就成功了，因为新经济诞生于多样性。成都一个“鬼城”，这是边远地区开发，楼非常便宜，大量的房子造起来，没有人住。怎么办？有人提出，把它改造成创客天堂，你需要什么，就给你补什么，24小时超市、星巴克都给你配上，现在成为全国最大的双创基地，是农民造的。缺什么补什么，发现很成功，政府造得很单一，就是在多元性上不够。

　　第四点，强联接。也在成都，最近有个会议在那里开。我们大家都知道，一个北京城，不可能所有人都居住在一个小镇去，一定是特定的人被拉到这个小镇，这个小镇就成功了，这叫“反磁力”。为什么要特定的人呢？离开成都几十公里远的地方，这个安仁镇，离成都几十公里远，安仁镇是民国建筑，这个建筑不怎么样，没有什么特色，但是他动了脑筋，聚集了35座私人博物馆、27座公馆，再把一大批基于古代文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聚集在这儿，成为了古代历史的文创基地，不到安仁非文创，文创的人必须到那里去，就形成了对特定人群的强大的吸引力。成功了，这是强大的联接。我们北京周边的小城镇，就是个睡觉的，没有强大的联接性，就是房价比北京便宜，那就不会成功。

　　第五点，集群。企业之间发生紧密的专业化分工与合作。你看宜兴的丁蜀镇，光是做紫砂壶就成了世界最大的紫砂壶小镇。很简单，我给你个四合院，让紫砂壶大师来显摆显摆，审计的来了，图纸图书来了，培训机构来了，拍卖机构来了，银行来了，提供三百多种紫砂泥的来了，最贵的紫砂泥是乾隆年间留到现在，两万块钱一斤。他把所有的专业化分工，这个产业所需要的各种各样细密的分工体聚集在一起，产生了一个效率最高的紫砂壶生产基地。所以他有细密的分工，你看我们过去搞的开发区为什么不成功呢？来的企业相互之间是没有联系的。

　　第六点，开放性。我在乐清当县委书记的时候，这个小镇开始产生，很简单，它没有任何国有企业，但是那些农民只有一分地，一分地能种出什么呢？农民开始到全国各地跑单帮，当时要把它消灭掉，叫螺丝钉大王、切包线大王、弹簧大王，这些大王都要被打倒的，后来我们都给他们戴上大红花，这些大王戴上大红花以后频繁地刺激了农民，农民就专心致志地搞低压电器，把上海的5000多个低压电器技术单位落在乐清。现在我们国家80%的低压电器出口来自于这个镇，去年的税收一个镇35亿，两个著名的企业，德力西、正泰，当年我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是修自行车的小伙子，合办了一个厂，办大了以后又分裂了，变成两个集团，每个集团生产每年三百亿的低压电器产品，提供了，专业化非常高，而且融入到世界产业链里面去，像微笑曲线两头延伸。如果是封闭的工业品生产，就没有希望，你要迎接全球的竞争。

　　第七点，超规模性。保定庞口镇，就是因为华北大平原，土地交易非常频繁，农机需求量非常大，他就弄个农机村，几十个村庄生产农机配件，每年交易额三百多亿。它没有什么规模，但是有活力，所以超规模性。

　　第八点，微循环。上海附近一个小镇，因为它是一个古镇，不可能用传统污水厂、传统的垃圾处理厂，必须微循环，就形成了一个绿色的新的产业途径，就成功了。传统的工业文明是大循环、中心化，微循环是分布式、小型化。

　　第九点，自适应。讲到自适应的时候，每一个地方如果对企业家有最大的自由度，让企业家的自适应能力涌现出来，就成功了，没有什么奇妙的东西。我们在珠江三角洲调查，我们都知道，国家几十年来对东北三省在数控机床、精密机床、机器人方面，全部投向东北三省，科学院、工程院大的分所都在东北。但是东北的经济不行。我们到了珠江三角洲，到了北滘镇、顺德一看，有很多特色小镇，“机器人特色小镇”，“数控机床特色小镇”，“精密机床特色小镇”，现在新产品总量超过东北三省。再一问，创业的人都是东北三省来的。我就问他了，为什么不在东北三省自己国有企业旁边创业？他说，我们要在国有企业离开了，在他边上创业，我们就被认为叛徒，活活打死。所以他必须要离开，到适应性好的地方去创业。所以东北经济什么时候振兴？就是什么时候把那些能人不要跑到外地，在当地生活得比别的地方更好，成功了，他不是什么轻产业、重产业的问题。非常简单的。

　　第十点，协同涌现。协同涌现很有意思，阿里巴巴上市以后，杭州市委市政府非常紧张，本来是好事，人家都要敲锣打鼓，他们很紧张。为什么紧张？钱太多。钱多了，人就散了。一千多个中层干部当中750个要自我创业去了，因为有钱了，这750个中层干部去创业了，可不得了，要是跑到外地创业，最宝贵的资源就流失了。他很紧张，我们共同商量了一个政策，就在阿里巴巴总部附近搞两三个特色小镇，把他们一网打尽，有了“云栖小镇”、“梦想小镇”，确实跑出来的人基本上一网打尽了。这就是协同创新的含义。如果在一个地方关门打狗是不成功的，如果关门养人，人是最宝贵的资源，把他们养起来，让他们自由度大大的发挥，能够协同的创新，那你就压不住了。最近统计一个数字很有意思，小杭州每年能吸收十万个大学生，南京每年只能吸收两万个大学生，这是以为土壤不一样，这些细微的区别就涌现了，所以什么是好的特色小镇？什么是差的特色小镇，我们用CAS的理论进行评估，这项评估是超越主流经济学概括的范围。我们可以相对比较准确地找到，什么是有潜力的，什么是没有潜力的。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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