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佳威：“羞于启齿”的儿童性教育

“保护豆豆”创始人、“不羞学堂”发起人胡佳威

新浪财经讯 《CC讲坛》第二十期于2017年8月12日在北京东方梅地亚中心M剧场举行，“保护豆豆”创始人、“不羞学堂”发起人胡佳威出席并进行题为《“羞于启齿”的儿童性教育》的演讲。

师大出版的《儿童性健康读本》涉及到的父母性行为场景引起了“非常”恐慌，面对儿童性教育，我们缺乏的是知识吗？90后老司机说，羞于启齿的背后是我们的性态度。

　　以下为演讲实录：

　　胡佳威：大家好，我叫胡佳威，是一名儿童性教育的老师，今天我跟大家分享的主题是“羞于启齿”的儿童性教育。

　　我先从自己的故事说起，我出生在一个农村四世同堂的大家族里面，在我出生以前我们家生的一直都是女孩子，所以在我这第一个带把儿的男孩子出生的时候，家里人都特别的喜欢。但是他们喜欢的方式有些奇葩，比如说他们经常会一群人聚集在一块，然后招呼我过来说：“佳威我给你五毛钱，你小鸡鸡让我摸一下好不好？”当我看到他们手上晃动的五毛钱以后，我就说：“好吧。那你摸吧。”然后当我真的从他手上拿到那五毛钱以后，我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致富的道路。于是我一没钱的时候，我就跑过去跟我家里人说：“我小鸡鸡让你摸一下，你给我五毛钱吧！”

　　我的姑姑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后来有一天我就准备报复我的姑姑，当着全家人的面，对我姑姑的儿子豆豆说：“豆豆我给你五毛钱，你小鸡鸡让我摸一下好不好？”但没有想到豆豆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说：“不可以，小鸡鸡不可以让别人摸！”我心里想，嘿，小子可以啊！我又跟他讲说：“那我给你一块钱呢？”他还是非常坚定的跟我说：“不可以，给一块钱也不行！”我心里非常的失落，因为我没办法去报复我的姑姑，同时我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地庆幸，最起码我的弟弟不像我以前那么傻。然后我又跟他说：“那我给你五块钱呢？”他就跟我说：“行吧，那你摸吧！”

　　现在我们家的家庭条件上去了，包括我弟弟上的学校也是属于当地非常好的学校。同样的，我们家里人对于孩子的素质教育越来越重视，现在我们家每个孩子都最起码会一门乐器或者舞蹈。但是同样非常重要的性教育却依然像我小时候那样，跟我不讲，跟我弟弟仍然不讲。

　　2015年，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曾经在四个省市，对2万名家长进行了一个性教育的调研，探索到底是什么阻止了家长给孩子进行性教育。数据显示，有超过一半的家长觉得因为我不知道教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教，才导致我没有给孩子进行性教育；有26%左右的家长是因为说孩子还小，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以及他自己不好意思跟孩子开口谈论这些；只有23%的家长觉得当我给孩子进行教育的时候没有什么问题。数据显示好像是知识的欠缺，例如我不知道教什么，我不知道怎么教是阻碍家长给孩子进行性教育最大的原因，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2017年，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性教育课题组出版的一套儿童性健康的读本在杭州萧山的一所小学里面试行。其中在二年级下册的一个单元里面增加了一个关于生命孕育的内容，其中就有这样的一个画面：是爸爸把阴茎放入到了妈妈的阴道里面。当家长拿到这本书的时候，他就在吐槽说：“现在二年级的孩子就开始学这些东西了吗？尺度是不是太大了？”甚至他还怀疑自己拿了一本假书。

　　于是这件事情一下子在微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在讨论跟质疑说，二年级的孩子就讲到性行为真的有必要吗？孩子知道这些真的会对他有帮助吗？甚至人们还会怀疑说，如果孩子知道了这些以后，他找一个小伙伴两个人脱光衣服躺在床上啪啪啪了怎么办？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性教育课题组公布了他们的理论依据以及他们的实验方法，包括他们是如何评估他们的教学效果，他们在北京的十所小学开展了为期十年左右的一个调研。那在这一份研究过程中你会发现，所有上过这个课的家长、老师跟孩子都觉得这样的内容非常的好。包括联合国教科文其实也做过调研，它在全球有87个项目点，包括发达国家跟发展中国家，同样没有一个例子是证明，性教育让孩子提前发生了性行为。但是这样理性的声音仍然淹没在了网民的讨论声中和吐槽声中。

　　知识欠缺，比如我不知道教什么所以我才没有去给孩子进行教育，但是这只是表面的问题，其实问题的本质是家长自己的性态度。因为他认为性是一个不好的事情，如果他认为性是一个肮脏的、恶心的东西的话，我就没有必要去告诉孩子，尤其在孩子这么小的时候我把一个不好的事情告诉他，所有家长当然会觉得说，我没有必要告诉孩子，所以其实这问题的本质，并不是这个知识怎么样，而是这个家长他错误的态度。

　　我经常会在微信上回答很多家长的问题，其中有一个家长有一天他就问我，他说：“胡老师，我最近我发现我自己的孩子最近有点那个，有一天我看到他正在那个，然后我就过去跟他说，’宝宝你是不是在那个呀，不可以那个哦。’然后当他跟我讲完以后我也在纳闷，我说到底那个是哪个呀？很多家长每次跟我聊性教育的时候，都会一直用那个那个来代替，在很多很多家长的意识中，他们认为性是一个非常羞于启齿的话题，如果我在公共场合，我在别人面前去聊到性的话，这是一个非常羞耻的事情。同样的在我们给家长去做性教育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包括给孩子进性教育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如果家长自己对性的态度是羞耻的话，那自然而然的会影响到孩子。因为我们都知道家长其实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同样性教育也是这样．比如说在我们给三年级的孩子上性教育课的时候，你会发现当我们讲到性教育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会去遮住自己的眼睛，甚至有的孩子他会大声地说：“老师你这个人你好色啊，你不要跟我讲这么黄的东西。”即使我们再怎么跟他强调，这些知识对你们非常有帮助，这些知识都是非常科学的知识，但是我们仍然很难在短时间内让孩子改变对性的一个态度。

　　我们都会觉得说性好像是一个洪水猛兽，尤其是对于孩子而言，因为从小到大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性教育，但是我们却从来不缺乏获取性信息的渠道。比如说我们小的时候，我们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我们最容易学会当地的一句方言是什么？是脏话。而且你会发现基本上所有的脏话，都跟性相关或者跟生殖器相关，所以我们会觉得性好像是一个特别暴力特别色情的事情。同样的，在我们给家长做工作坊的时候，我们有一个环节叫做性的头脑风暴，我们会在黑板上写一个非常大的性字，然后让家长去联想当你看到这个性的时候，你联想到了什么？基本所有的家长都会联想到强奸、性侵、暴力、色情、A片、恶心、肮脏……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会觉得性它就是一个洪水猛兽，但其实真正的洪水猛兽并不是性和性教育，而是我们对于性的一个错误的认识。比如说有另外一个家长也曾经在微信上问过我这个问题，她说她自己的女儿刚来月经，月经初潮，然后在一段时间内月经很紊乱，然后还会有痛经这样的情况。她问我说：“我该怎么去跟自己的孩子沟通这件事情？”于是我就非常非常耐心地跟她讲述：因为女孩子刚来月经，卵巢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所以说月经紊乱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现象。同样的，我也告诉了她如何去应对痛经的情况。没有想到的是在咨询完以后，这个家长给我撂下了这样一句话，她说：“我真想生的是个男孩子啊，女孩子实在是太遭罪了！”当时我心里就10万只羊驼在那边奔腾，大家知道羊驼是吗，是吧！我真的苦口婆心地去告诉她说，你该怎么去应对痛经，我告诉她各种正确的知识，但是没有想到是这个家长，她对于性的态度，她仍然会觉得生儿子比生女儿轻松很多，男孩子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事情，女孩子是一个非常倒霉跟惨的事情。大家设想如果家长她是这样的观念，那这个女孩子她会是什么样的观点，也许她这辈子都会觉得，我作为一个女生实在是太倒霉了，月经实在是一个太让人烦躁的一件事情。

　　我们去跟那些不认同性教育甚至是排斥性教育的家长沟通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他们其实是有共性的，这个共性是：他会觉得性是一个非常羞耻跟下流的事情，他联想到了任何性的词都是非常消极的；同样的，当他联想到了性，他就会联想到A片联想到一些色情片，所以他会觉得性是非常色情的；其次他会觉得性是一个非常肮脏的事情。如果家长他是这样的一个消极性态度的话，那么即使我们这些性教育的工作者提供给他再多再多的科学的正确的知识，这些家长仍然会排斥性教育，因为即使我们给到他这套教材，他仍然会觉得性是一个非常恶心非常肮脏的东西，我不会把这个肮脏的东西给到自己的孩子。那么到底正确的性态度，它应该是什么样的？

　　比如说我有一个朋友特别重视性教育。她女儿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看到卫生间里面的卫生巾，然后就问妈妈这是什么。妈妈当时就告诉她这是月经，然后等你长大以后你也会来月，每个女孩子长大以后都会来月经。虽然流血了，但是它并不代表着你生病，而是证明你的身体很健康，说明你长大了，你拥有一个做妈妈的一个能力了。所以当她女儿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她就很高兴地管她妈要了一片卫生巾。这并不是这个故事的重点，故事的高潮是，有一天她们班的一个女孩子也来月经了，好死不死，当天还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于是那个女孩子就坐在凳子上一直不敢起来。当她的女儿看到这件事情以后，就解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围在了那个女孩子的身上，并且还去了办公室管一个女老师要了一片卫生巾，把这个女孩子带到了厕所，并且一直安慰这个女孩子说，不要担心，不要害怕，这是月经，这很正常，说明你长大了，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事情。

　　同样的我们对比刚才那个月经的故事，如果我们从知识的层面出发，你会发现对于这两个女孩子她们都知道了什么是月经，如何去应对痛经，但是不同的家长的性态度对孩子将会产生两个完全不同的影响。也许第一个女孩子她会觉得月经是一个非常倒霉的事情。那另外一个女孩子呢？她会觉得来月经是一个非常开心的事情，说明我有一个拥有一个小宝宝的能力了。

　　很多家长一直会问我说，老师，我们到底该怎么去回答好孩子的性问题？我该怎么去把握性教育的尺度？其实家长你自己对于性的态度就是最好的性教育。与其你非常努力的准备好回答孩子的每一个问题，你倒不如用你自己对待性的那种坦然、科学跟积极的态度去影响孩子。

　　性是一个非常美好跟自然的事情，我们正是因为有了性才有了我们，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为曾经创造我们的性而感到羞耻。同样性也可以增强夫妻之间、爱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性可以让我们觉得很爽。我们不是鼓励孩子去发生性行为，而是告诉孩子，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为创造我们的性感到羞耻。同样性也是我们可以去坦然沟通的一个话题，因为我们知道性态度其实是家长进行性教育的第一步，所以说我们会非常重点地去培养家长们的性态度。

　　我们在微信上建立一个叫做21天家长学习性教育的社群。在这个社群中，我们每天都会给家长布置任务，包括让他们去参与讨论，让他们去思考。当这些家长完成一整个周期的培训以后，他们对于性的态度会非常坦然和淡定。我们给他们布置一个任务，这个任务是什么呢？假设有一天你跟你的爱人正在房间里面发生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这时候孩子突然打开房门，哭着对爸爸说：“爸爸，你为什么要欺负妈妈，妈妈一直在叫！”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我相信大多数的家长看到这个孩子冲进来以后，你肯定会立马把他带离房间，然后对着孩子说：“你在做梦，你在做梦，你在做梦……”我真的遇到非常多的家长，当孩子发现父母发生性行为的时候，就是跟孩子沟通说你在做梦。那么我们会要求这些家长，你把我当做你的孩子，给我微信上发语音，你如何回答我这个问题，爸爸妈妈在做什么？你会发现那些家长他们会非常淡定的去跟我讲：“爸爸妈妈在做爱，这是爸爸妈妈表达爱的一种方式，同样的还有很多表达爱的方式，比如说拥抱啊亲吻啊等等。因为你现在还小，你的生殖器没有完全发育成熟，所以说你现在不可以去模仿。同样的这也是爸爸妈妈的隐私，希望你能够替我们保密。”我给大家听一个语音，就是那些家长给我回答这个问题的语音，我们很多家长给我发，我给它剪辑到一段，最多的时候130多个家长给我发这个语音，所以说我晚上躺在床上，我整个脑子里面都是，爸爸妈妈在做爱、爸爸妈妈在做爱，一直非常的魔性啊！

　　这个事情结束以后，我们会再建一个群叫做飙车群，顾名思义就是让这群老司机，已经成为老司机的这些家长，让他在里面飙车的一个群。在这个群里面也发生了很多的事情。这群家长原来让他们讲阴茎跟阴道这样的词都会感觉非常羞耻，现在他们可以很淡定的在群里面去分享自己的性、讨论性，包括说我该怎么让自己更爽，我该怎么让自己的爱人更爽。所以有的时候我打开这个群，我自己也是很纳闷，我明明培养的是一群，怎么去给孩子进行性教育的家长，结果没想到，他们不仅仅会给孩子进行性教育了，她还会给自己进行教育，她甚至还会给自己的老公进行性教育。

　　还有一个故事，两三岁的孩子，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会有一段时间对自己的生殖器特别着迷，他会反复地去看，因为他好奇，就像他好奇你的手一样的。很多家长就会选择打孩子的手阻止孩子来看。在我们这个群里面，有一位家长有一天他就跟我分享了他自己孩子的故事。他说他发现自己的孩子在玩自己的生殖器，他直接就给了孩子一面镜子并且给他看，让他能够更加方便地观察自己的生殖器，并且还向他介绍了阴茎跟阴囊这样的一些词，结果一天两天以后，孩子他知道了这是什么以后，他反而就不感兴趣了。所以我们会发现当家长如果你拥有一个非常坦然的性态度以后，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是可以难倒你的。

　　如果性教育最难的是知识的普及的话，那么现在的互联网已经非常发达，你可以很容易在网上搜到非常多的知识性的答案。如果真的最难的是知识的普及的话，我只要出一本书，这本书的名字叫《回答孩子性问题的10万个标准答案》，只要孩子问了你一个性问题，你就翻开那本书找一下标准答案，你念给孩子听就行了。我相信就算你有了这本书，孩子问你爸爸妈妈在做什么，你也不好意思把上面爸爸妈妈在做爱这件事情念给孩子听。因为你觉得性是一个非常羞耻、非常肮脏的事情，我不能提早去告诉我的孩子。如果家长拥有的是一个羞耻的、肮脏的、色情的、消极的性态度话，即使你知道性教育很重要，那你也不可能去给孩子进行性教育。只有当你拥有了一个坦然的、积极的、科学的性态度以后，你才会有勇气去给自己的孩子进行性教育。而掌握一种坦然的性教育的态度，其实就像你在练一个功夫，掌握了这个功夫的精髓，不管孩子他出什么招，你都能够见招拆招。

　　我是一名做儿童性教育的老师，我每次跟别人介绍自己是做性教育的，很多人都会用很猥琐的眼神看着我。当我说我是做儿童性教育的，很多人就会说，哇塞，你这样连孩子都不放过。我觉得自己从事的是被大家一个错误的性态度所影响的职业。性教育对于我而言，我觉得它是一个非常正常跟自然的事情，甚至有的时候，我一直会觉得我就是为性教育而生的。所以我的性态度是什么样的，我用一首诗来表达：只是在我心中还有一片净土，即使在他人看来寸草不生，但在我心中始终一尘不染。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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